南朝的人都是自稱南方人,但建康一帶的人卻總是喜歡稱這種最南邊邊郡的人為南方佬。
在他們看來,這些人善於做生意,但都善於做小生意,他們來建康,是就像螞蟻搬家般挖牆角,是不斷的竊取原本是他們該賺的錢回去。
最為可恨的是,就算是花銷,這些最南邊的人也總喜歡將賺的錢回去花銷,而不留在建康。
賺得到錢財的這些最南邊的人當然可恨,但賺不到錢的,自然也更受他們的輕視。
建康城裡早晨許多人都喜歡吃麵,哪怕是許多富貴人家,都喜歡到面鋪裡吃麵,甚至要多蓋幾份澆頭,心情不錯的時候,還要喝些酒。
但過了早晨這吃麵的時候,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再到麵館裡吃麵,這便是落了下乘。
這個時候的一碗麵對於建康城裡的人而言,就不是享受,而是隻剩果腹的功能。
若是隻點一碗清湯麵,吃些醃菜,那在這些面鋪的食客和夥計眼中,自然是那種到了年關都身上沒有積到什麼錢的無用漢。
這名外鄉人身上的衣衫又是破舊單薄,這麼冷的天氣裡,看上去便令人覺得不舒服,而且這人的口音裡除了明顯的最南邊的口音之外,卻還夾雜著建康的口音,這在他們看來就真的是粗人想要裝雅。
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理解此時這名外鄉人的心情。
之所以有著新會郡一帶的口音,並非他就是新會郡人,事實上,他自幼便長在建康,只是離開建康久了,在新會郡一帶時間長了,這才反而弄得他的口音兩邊都不像。
他是前朝道宗的修行者,在前朝時,他便因為和某名官吏相爭,殺死了那名官吏之後便逃亡,到了新朝時,他原本以為能夠返回建康,重新生活,然而蕭衍廢除的諸多道宗修行地之中,便有他的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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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許多同門在那次動|亂中死去,那些活著的人,也有很多和他一樣,變成亡命天涯隱名埋姓的流浪者。
最南邊的邊郡都很暖。
他至少已經有十年沒有看到屋瓦上連日出之後都不化的寒霜,更不用說下雪。
那些潔白如鹽厚厚堆積的雪花,已經就和他在這座城裡的過往一般,變成了他深埋在記憶之中的物事。
他此時感受著將至未至的雪意,吃著記憶中味道的清湯麵,但這周圍街巷之中物是人非,他記憶之中的那些人卻已不見影蹤,他如何能不感慨。
對於建康城裡的人而言,新會郡還經常有所耳聞,但西南邊更遠的一些邊郡,比如交趾郡,很多人卻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九真郡,還在交趾郡的更西南邊,很多南朝的人甚至更加不知道自己南朝的版圖上還有這樣的邊郡。
九真郡那邊的人甚至連長相和身高都和建康這一帶的人有著明顯的差別。
他們正常男子的身高要比建康這一帶的男子要矮上半個頭,他們臉上的顴骨也更為高聳一些,但額頭卻偏寬。
這種面相在建康一帶並不討喜。
而且九真郡的人髮飾和衣著就更顯異類。
他們習慣將自己額前的頭髮和耳朵兩側的頭髮全部剃掉,然後將頭頂的頭髮卻是結成一個沖天的辮子。
他們穿的衣衫在建康人看來就更是怪異,只有半截衣袖,兩個胳膊都露在外面。
建康城裡的人大多是不會去那麼偏遠的邊郡,所以他們當然也不知道,九真郡這種地方一年四季都很炎熱,他們沒有冬天,當然不需要穿這種長袖的衣衫。
在距離這家面鋪不遠處的一間客棧裡,便住著一名九真郡的修行者。
這名修行者的身材雖然也同樣瘦小,但以他的修為,即便在這種寒冬裡,他也不需要穿這種長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