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克淵自己不肯在希靈的屋子裡睡覺,那希靈當然也不便主動挽留他。讓果子把陸克淵帶走了,她獨自坐在炕沿上。心裡打起了鼓。
很久沒有這樣六神無主過了,陸克淵的確是厲害,一張嘴說得她啞口無言。她心裡明明覺得不是那麼回事,明明是他強詞奪理反咬一口,然而對著他,她忽然沒了本領和智慧。
目前他也算是對她攤了牌,要讓步,大家一起讓步。他不要金婉心,自己也不能要小桐。可是,現在對於陸克淵來講,金婉心已經不是靠山和必需品,他是翻了身的人,沒有金婉心,他也依然能在天津衛橫行霸道。但自己沒了小桐呢?沒了小桐,自己可還能再找到第二個像小桐這樣忠心耿耿又能幹的人?
平時小桐對她沒好氣,她對小桐也沒好話,可她心裡明白,自己離了小桐,就等於是斷了一條臂膀、瘸了一條腿。
今天沒了小桐。明天就可能也失去這間小小的工廠。這間小工廠不只是她謀利的工具。也是她的一處私人堡壘。有了這間工廠,她就總有進項,手裡有錢,腰桿才壯。底氣才足。
而且只要工廠在,她就還是個“場面”上的人,她與外界的聯絡就斷不了,她就能有機會擁有一點私人的力量。工廠若是沒了,她便沒了在社會上奔走交際的機會。即便露了面,也只能是陸克淵的太太。
到了那個時候……
希靈難熬的把兩隻手攥成了拳頭,指甲快要扎進手心裡——到了那個時候,如果陸克淵再去找金婉心銀婉心,她便連鬧的力量都沒有了。
陸克淵不是好色的人,但也絕不是聽話的丈夫。男人只要有錢有勢,八十歲了照樣可以找十八歲的紅妝。而她呢?她不可能永遠年輕,她現在仗著天生的面嫩,可以披掛洋裝,扮個招人愛的洋娃娃模樣,可是再過五年、再過十年呢?
直著目光盯著地面,希靈嚐到了兩情相悅的苦。如果她不愛陸克淵,或者如果她知道陸克淵不愛自己,那麼現在都不會這樣兩難。可她愛陸克淵,她還知道陸克淵對自己也有情,所以她就束手無策,她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希靈自己沉默著想,一直想到晚上,陸克淵一覺睡醒,走了過來。
這回陸克淵沒再沉著臉給她下馬威,而是若無其事的脫鞋上炕,盤腿在炕桌前坐了下來。果子把晚飯端到了炕桌上,又送進來了一瓶洋酒和兩隻小玻璃杯。陸克淵拿起酒瓶看了看標籤,然後擰開鐵皮瓶蓋,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希靈倒了一杯。
希靈搖搖頭:“我不喝。”
陸克淵把酒杯放到了她手邊:“不愛喝就少喝。”
然後他端起飯碗開始吃,自己吃,偶爾也給希靈夾幾筷子菜。希靈感覺到他像是對自己好了一點,心裡就惴惴的,摸不清他的路數。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陸克淵忽然問道:“哎,想沒想我?”
希靈愣了愣,隨即反問道:“你想我了嗎?”
陸克淵看了她一眼,然後低聲答道:“廢話。”
希靈不說話了,低了頭用筷子挑著飯粒,一粒一粒的往嘴裡送。陸克淵仰頭喝了最後一口酒,然後欠身挪到了她身邊。抬手一下一下摸了她的頭髮,嘴唇湊到她的額角吻了一下,希靈聽到了他的一聲嘆息。
“咱倆不該吵架。”他抬手摟了希靈的肩膀,低低的說話:“咱倆吵架,等於自相殘殺。”
希靈慢慢的放下筷子,不吃了。
陸克淵順勢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用雙臂把她穩妥溫暖的環抱在了懷中:“你是我的好太太,我知道。”
希靈偎在他的懷裡,暖得幾乎要落淚。
陸克淵又道:“咱們是共患難過的夫妻,為了誰傷和氣,都不值得。”低頭又親了親希靈的額頭和臉蛋,他把希靈又抱得緊了點:“好孩子,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