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雄與周允信的一席話恰好被一位進宮辦事的翰林院文士曹恆擎聽到了。這人是個虔信天道又敢率性直言的人。平素獨來獨來,我行我素,不喜與人打堆聚眾閒聊,只專於己思己想和書藉學問的人……雖不令周遭同僚喜悅,然因林震雄特別欣賞他,故多以保護,別人自是未敢拿他怎樣……因林震雄喜歡聽人講真心話,這人偏又最愛講……故他與太子之間有時談起話來竟毫無上下等級尊卑之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口無遮攔的……適才聽到二人所講,不由心裡頗不是些滋味,就走過來對太子直言:“你們前面還談得頭頭是道,頗遵天循道的,可後面談的就有些與前面所講矛盾了。既遵天循道,又豈可作那種設陷嫁禍人的圖謀?”
見是曹恆擎,林震雄不覺笑道:“原來恆擎先生已聽我們談話多時了……歡迎加入討論啊……”曹恆擎遂上前向太子鞠躬行禮,又對周允信作揖面禮……
“是啊,我們前後所談是有些自相矛盾。我也想遵天循道,可那樣的話,我大碧天的佩潔皇后之夢只怕就永遠也沒有實現之日了……”林震雄說。
“追求心儀之人豈不也要遵天循道。遵天循道所得方為恆久,悖逆遵天循道所得,只會短暫,只會殘破……”曹恆擎說。
“何以見得呢……?”林震雄問。
“太子不見這大千世界之王室,向來受民眾百姓愛戴擁護的,無一不是謹遵天道。這種王室,即便失去實權也仍然會為民眾百姓所愛戴擁戴。人們因尊天道而尊他們,視他們為天道在人間的一個代表和象徵。不遵天道精神的貴族是假貴族,偽貴族和冒充貴族。其真實名字應該叫權家權勢者,跟高貴無關。因為真正的貴族精神應該是建立在遵循天道的基礎上的,與天道精神是一致的。天道神聖,符合天道的貴族精神也就是神聖的……令人迷醉,拜服,傾倒和甘願生死追隨,不惜為之獻身的。也是真正能夠使人心歸向,聚合,凝集,團結,一致的力量。喪失和悖逆天道信仰則使人心分散,各自為私,離心離德……只能靠利誘與強權逼壓死亡威脅等才可使人保持一種虛假的團結和凝聚……真要一臨真正危機的關鍵時刻,一臨災難與失勢的頹敗局面,一臨無錢再利誘再收買的糟糕情形,立刻就會顯現出一盤散沙的投機屬性和大難臨頭各自飛樹倒猢猻散的情形……看看那些遵天循道的王室,一聲令下便是誓死從命,一呼百應,團結一致,齊心協力,生死以赴……有時即便那王室不再了,消失了,都還有人為他們守靈,守墓……有的甚至是百年不變,千年延續……人們對他們就忠到了那種程度和地步……這真的只是對一個人的愚忠嗎?我看也未必盡然。這與其說是對一個人的忠,不如說是對他精神品質的忠,道德情操的忠,心靈靈魂的忠……是對他們精神品質道德情操心靈靈魂背後所蘊涵的天道信仰上帝信仰的忠……倘使你對一個人只要給錢與你你就可以不管他是否違悖天道是否胡作非為是否惡貫滿盈而始終對他忠那才叫愚忠。一個人能不計利害得失地對另一個人忠,其至落難相陪,生死與共……這就不能只僅僅解釋為是他曾給了他諸多好處和金錢的原因……倘僅僅只是為金錢,名利和好處,一見主子落難,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說不定在涉及自己生死利害相關的時候還會反過來咬主子一囗,推主子一把,置主子於死地。從而拯救保全自己……這就叫叛變。這種忠就是假忠偽忠和投機屬性的忠……倘主子本就不是遵天行道的無惡不作的人,這種叛變尚可說成是你們沆瀣一氣,同流合汙,一路貨色……倘主子是遵天行道的具有相當美好道德情操的人而你卻要這樣叛他你就真的是有些讓人鄙視和不齒了……但通常來說主子遵天循道,重義講信,跟隨他的人一般就不容易樹倒猢猻散大難臨頭各自飛……而會患難與共生死相隨……反之,情形就容易相反。使民眾一盤散沙的原因就是那種能真正能凝聚人心團結人心的天道信仰丟失了……在這種情形下,一旦王室帝族失去權力,就會在人們心目中連屁都不是。因為丟棄和喪失天道信仰的結果使人們看重的是世俗實權而不再是天道精神……你們的天道信仰上帝信仰話題談得非常的精彩,可是真正臨到你們自己的利益選擇問題時,又與它們相悖逆了……太子當反省謹記才是啊……”曹恆擎說道。
林震雄心想:你我說到底都不過是人,是人就總有人難以邁過去的關口……而柳佩潔於我正是這樣一道關口。我就不相信你曹恆擎沒有邁不過的關口……晚宴時我便要試探你……便說:“恆擎先生所言極是……如今我碧天民情秩序已高度世俗化,我正要考慮做點事情,作點改革,重新喚回那早已徹底死去的天道信仰,貴族精神……我要再度重新建立和興起這種東西……至於一些大略方策的東西,再容我再作斟酌斟酌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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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恆擎冒犯太子,以下犯上,還望太子賜罪賜罰……”但見曹恆擎深深一躬身說道。
“你跟我,哪跟哪啊……休再說這些……這恰才是我欣賞你喜歡你的原因,敢於冒死也說真話……普通人可是做不到呢……”林震雄說道。一邊又對周允信說:“你這就去秘密傳我的令,緊急中止對雲飛龍一行的追捕攔截計劃,立即執行……”
“卑下遵命。”周允信躬身拱揖道。迅即退下。
“今晚我要辦個小型的家宴,望恆擎先生參加……”林震雄說。
“卑臣遵命……”曹恆擎躬身拱揖道。遂告退而下……
晚宴的時間,曹恆擎如約而至……舉目望去,除了舞女歌伎,竟然只有他與林震雄二人。“今晚我要介紹人與你認識啊……”林震雄說。“誰?”“暫且先不說,酒酣之時再言。來,今晚我要與先生一喝盡興不醉不歸……”
於是音樂奏響,輕紗曼姿的舞女並著歌伎那婉轉悠揚的琵琶聲翩翩起影……那音樂輕柔舒雅,絲絲滑心,如柳絲拂面,潔溪浸體,時而月色冷照,時而殘陽馨暖,仿似自然的天音,天道的律動,令人愜意地入畫入境……曹恆擎不禁浸潤其中,沐浴沉醉……這時一歌伎姍姍而來,輕姿曼舞,身形美到極致,妙到毫尖……伴隨這樂詞音律,萬般景象,端的融為一體……曹恆擎看得如痴如醉,渾然忘我……不覺間這歌伎已飄然至曹恆擎身邊,款款為他斟酒……他定睛細看時,驚得非同一般。此歌伎正是碧京城大名鼎鼎的名伎的慕亦詩。這平時可是帝王將相的陪同啊,自己一介區區瀚林院書生萬想不到今日竟得此福遇……還真是陪在太子身邊就是不同啊……再細看時,那美到極致的臉頰輪廓,映著紅緋暖煦的燈光,令他簡直是不覺心跳加快,手亦輕抖……慕亦詩挨他捱得很近很近,輕紗薄裳,玉肩如滑,肌膚晶瀅,體香透鼻……曹恆擎已經有些難以自持,彷彿就快大勢不妙,徹底淪陷了……他平素只好讀書,稀染風月,加子個矮人醜,在那大碧京城的外形各異風姿各奇一山更比一山高如雲美女面前常感自卑。今日突然如此氣質非凡絕色麗質的名伎相伴,實在是有些無所適從……
其實曹恆擎一直是久仰慕亦詩碧京第一名伎的大名的,暗中是傾慕垂涎不已……也才在不同的場合見過短短几次面,甚至都並未打過招呼,但就已經被她的美色傾倒,折服和被沉陷了。慕亦詩身材高挑,窈窕異常。最是那雲鬢高髻,形容華貴,又落落大方的高雅氣質,實為一般女人所沒有……而曹恆擎比她整整矮一個半頭,站在一起。因此慕亦詩在他心中不僅僅好似一個形貌美麗的公主,還是個棋琴書畫詩詞歌賦俱皆精通的才女。非但如此,還具有一種獨有的睿智,聰慧,機敏,靈動與哲思……有的女人光是美麗,但是沒有氣質。有的女人頗有些許氣質,但形貌並不美麗。惟這慕亦詩凌然是美麗非凡又氣質非凡……但他知道慕亦詩是根本看不上他這個小矮人的,故從來就不敢同她打招呼,連正視她的眼睛都不敢,幾次迎面而過他都將頭慌然低下……其實他真心原本是想好好看上一眼的……然後回家後他就蒙上被子把她好好來想象與回味……並作為的物件……現實不可能,就夢中想它一把……也算是種另類的滿足,雖然有點自我欺騙和做白日夢的嫌疑……
可如今慕亦詩就在身邊為反斟酒,靠得那麼近,以致她玉潤彈盈的肌膚都觸到了他的身體,那體香更是浸沐得他心跳如鼓,酣迷沉醉,激盪起伏,瀲灩漾漾……跟著林震雄就命慕亦詩就在曹恆擎身邊輕倚而座,她就取琴而彈,吟詩頌賦,纖纖玉手下落之處,琴音如石落瀾溪,濺得玉珠清麗,水露羞幽,漣漪圈圈,盈盈擴散……一時令曹恆擎感覺自己彷彿與慕亦詩已是神仙伴侶,相偎柳岸,輕風皓月,絮尖如雨,落紅滿溪,拂了一身還滿……執手相看,含情深深,羅裳輕解,蘭舟獨上,浮萍葦草,濃幽深徑……
正沉醉不已處,燈光突然盡滅,一片漆黑,旋即又幽然點亮,然卻黯淡好許……但見舞女歌伎皆已去,只剩慕亦詩玉裳已腿盡,嬌盈胴體的曼妙舞姿便在曹恆擎面前呈現……那身形流線明快,體態曲韻婀娜,臀腿之形,弧度圓潤,飽滿彈盈,恰如黃金分割,性感妖嬈,曼妙至極……把個曹恆擎看得慾火中燒,兩眼不眨,死死不移……林震雄自然一瞥,不覺嘴角掛笑……
“我有意將恆擎先生從翰林院上調至監軍府作總監軍,不知恆擎先生意下如何……?”林震雄突然問曹恆擎道。
“這個……”曹恆擎一時語塞。“同時慕亦詩小姐也久慕你的文章學問才情哲思。想必你也垂青亦詩小姐的佳貌才情,今夜不妨就讓你們好好切磋,共室深談一番……同時也讓亦詩小姐好好服伺陪伴你一夜……”林震雄說道。“這……”曹恆擎更是驚得有些呆了……看著仍在背對他們兀自曼舞的慕亦詩,他知道林震雄的言下之意……說實在,他心裡甚至有那種感覺,若得慕亦詩身體一回,便是死也值,此生在女人的事情上幾近無憾……然而這樣的機會自己曾經也本是可以求得的……乃因自己不願犧牲心中的原則堅持而加入那違心的所在……若蒙起眼來把那原則吞了,以他之才學見地也早已高官厚祿位重權高,地位財富美女哪樣又會缺呢……?同時他知道翰林院在這碧京王宮內雖然地位不低但並無甚實權,主要是與書藉文章打交道。但監軍府則不同,那是實權重權之地,油水肥水之所。入得其中,四面八方的都要來巴結討好……倘身職其中,位總監軍之高位,金銀財富,美女名伎,要有盡有,想什麼就是什麼……真要是那樣,又何止一個慕亦詩可以相陪得手呢?諾大碧京都,有多少個慕亦詩級別的女人,成千上萬啦……而且山外有山,樓外有樓,勝出慕亦詩的也自是數不勝數……然而就因為自己心靈中那份不願違背真心之願的原則堅持,親手把這一切都撕得粉碎了……這是一場選擇煎熬,是屈服於眼前的肉慾還是屈服於自己一以貫之的心靈堅守原則?在自己心中它們到底孰輕孰重?選擇前者就必然要踐踏後者……魚和熊掌無法兼得,必舍其一。所謂二者可以兼得之言,乃屬自我欺騙的謊言,乃是偽善之徒的自我開脫自我赦免自我昧心解釋的自欺欺人……再說那個總監軍之位,那確實是個不適合自己個性興趣和真心喜愛的地方,得說很多官冕堂皇的空話假話違心話,得應付很多各形各色功利之人,那些於自己而言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自己最感自在,踏實,舒心之事還是讀書,研究,思考……那才是適合自己的方式……最重要的是在那個位置上,自己的所謂真理追求,原則堅持必將被粉碎得慘不忍睹……那麼自己必將是得了實利,失了靈魂……我到底是選擇實利還是靈魂呢……?選擇混入那世俗的庸碌無恥的大軍還是選擇依然堅持拒絕那使自己感到活得如同形屍走肉和牽線木偶的違心?翰林院雖然也是一個聽話部門,牽線木偶部門,遵照君王的意志做事的部門,但好歹還有書藉打交道,還有一點心靈遨遊的自由空間……我不能作無恥的人呀,為了眼前這美色,為了總監軍那厚位,就可以馬上出賣自己的精神原則和心靈良知,那麼我在太子面前,在眾人面前還怎麼一言九鼎,義不容辭呢?豈不是所說的自己都先把它當作了屁,那今後大家還怎樣看我信我?我又將怎樣看自己信自己?這不是我自己把自己心靈精神的那套信仰與堅持給徹底否定了?這不是我自己把自己那麼多年來一直在堅守的那些東西給徹底摧毀了?
想到這裡,曹恆擎毅然決然地對林震雄說:“太子邸下,你的美意恆擎心領了……但請還是讓恆擎尊重自己內心真實的意願和堅守吧……我還是呆在翰林院感覺習慣一些……”見他這麼說,林震雄不由地心生幾分佩服,有些敬重地看著他,輕輕點點頭,手一揮,慕亦詩便拾起紗裳披上穿好,款款退下……
慕亦詩剛退去不久,就有侍衛來報:“青峽郡桃源谷趙裕三派人緊急來見。”林震雄遂召使者進見。來人求告:昌綠,高淵,新黎,巴茨,巴琉金五國聯軍大舉進攻入侵桃源谷靈石渡,請太子派軍前往求救……
林震雄聞言一驚,盞杯都不由碰倒了,酒淌流桌上……“嘿,這五國到底還是坐不住了……要進來強搶藍瑰了……雲飛龍的影都還沒見著呢,他們就按捺不住了……反正我現在亦不攔截追殺雲飛龍了,也用不著跟他們糾纏了……況且我還要指望雲飛龍今後能幫我除滅他們呢……所以當藉此機痛擊他們……也好牽制住他們,使雲飛龍一行能減少阻礙地返回西明津……”想到這裡,立馬派人傳令白宇芒,李南昭,李龍浩率大軍直撲靈石渡救援,一面又派人使流星快馬緊急調動已駐守西北方向的薛琥興,孟德威,馬登自西北出軍,緊急趕往靈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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