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已值傍晚,丹宏感到又渴又餓,就找了一處山澗,仰頭喝崖上流下的泉水,冷涼透骨,晶潤爽口,感覺人清新多了……再沿途尋得一些野果野薯果腹,一會就恢復元氣和精神了……遂下得山去……
回家的路上正遇上師傅霍廷德和冷天壽老人等來找他。廷德一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你小子究竟到哪裡去了,也不打聲招呼,害得我們大家四處找你……讓大家都擔驚受怕的……”丹宏見師傅有些生氣,也有些慌了……“我到劍青山鼻樑谷去了……”“你到哪兒去幹什麼……?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貪玩好耍,遊山玩水的……武功也不練,功課也不學……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混下去可如何是好……?日子經不起混啊,眨眼人就混老了,頭髮也混白了,還是一事無成,豈不就真的成了個混混,真的就枉活一世,白來這人間一趟……你倘若這樣,叫我死後怎樣去面對主公……?”廷德忿然而又有些苦楚地說道。丹宏見師傅氣得這樣難受,慌亂中就扯了一個謊來圓場“我到劍青山鼻樑谷去尋找藍瑰了……”“尋找藍瑰?你扯謊也要扯得圓泛通潤一點嘛……這麼多年來,在這幽冥九萬嶺的碧天大地,漫說是你,便是那麼多的厲害異常,卓越非凡的能人志士,歷盡艱辛,嘔心瀝血,都尋而無果,最終葬身深嶺……偏你還能找到……?”廷德苦笑著說。“那可不一定,這裡也還有個運氣問題嘛……”丹宏笑道。“你小子就知道跟我玩嘴皮子,鬼詐,不正經,耍油滑……”“哪有……?”“鬼話少說,老實說究竟幹什麼去了?”廷德逼問。見騙不過師傅,丹宏只好實話實說“到劍青山鼻樑谷上爬山去玩了……”“你啊……”廷德恨鐵不成鋼地用姆指狠狠摁了一下丹宏的額頭。“不過師傅,我倒真的是夢見藍瑰了……”丹宏忙補充道。“夢到藍瑰?你笑掉我的大牙了……夢到也算數?我還夢到了呢……”廷德說道。“廷德,算了,人找到就好了。再說他還只是個孩子,就別跟他置那麼多氣了……”天壽老人在一旁勸說道。“天壽叔,你就以知道包庇他,寵慣他,其實這樣只會害了他……孩子?他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當他是孩子?難道要讓他當一輩子的老小孩……?”廷德說。“那是小孩就是小孩,跟年齡無關……在一個九十多歲老者的眼中,那七十歲的兒子都還是個孩子呢……”天壽老人說道。“天壽叔,你要這麼去說,那就沒法說了……我也是受主公之託,要把他這塊璞石打磨成寶玉……不嚴以律教,怎能成器……?”廷德說。“知道知道,你的一片苦心……不過現在還是先吃飯,這麼晚了,這孩子恐怕還沒吃過什麼東西吧……”天壽老人說。
當下回了桃源谷的家,丹宏又補了點晚飯,感覺太困太累,就回房去睡了……這邊廷德卻難以入眠……他來到主公雲飛龍的靈位前,雙膝跪地,泣不成聲“主公,請原諒我的失責啊,沒有管教好丹宏……我日後定然要更加努力,對他更加嚴苛管教束律……請你能助我一臀之力,保佑丹宏能終成大器,有朝一日能為你報仇雪恨……”
原來這霍廷德與二弟霍廷義三弟霍廷威連同雲丹宏都並非碧天桃源谷本地人,而是來自遙遠西北面的西明津草原。廷德廷義廷威皆是西明津草原部族首領雲天嘯的獨子子云飛龍手下的得力干將,帳前先鋒。至於雲飛龍是怎麼死的,霍氏三兄弟又是怎樣受託帶著丹宏逃難來到這碧天桃源谷的……下段再講。
單說這丹宏次日醒來,因夢魘中的兩個問題想不明白,就特地找到天壽老人一問究竟……他講了自己的夢魘內容。天壽老人聽罷說“你必須要戰脞你夢魘中的恐懼……從此後,你要做的事就是偏要去挑戰生活中那些你認為不可戰勝的事情……要超越自我,這就是你活在人間的價值。夢境有比現實更美麗的東西,但也有比現實更可怕的感覺。你要用現實中的遭遇和歷練去戰勝,超越夢境中的恐懼……但願多年以後,當你再進入這樣的夢魘場景,你不會再感到象當年那般的恐懼和無助。你不會再面對血腥與殘忍的殺害和慘死場景時感到顫抖恐悸,肝膽欲裂……不會再面對那鮮晰巨花時感到不能承載,身軀壓塌,分崩離析……不會再面對那美麗的幽深藍海時卻嚇得轉身想逃……而是從容地承載起它們,平靜地去擁抱起它們……那樣你就可以堅毅地對自己說,不枉我在這人間多活這麼些年……即便人最終還是難逃終點又回到起點的人生命運,但心境卻已經全然兩樣,迥然不同了……我們也許改變不了現實的命運,但我們是完全可以改變自己的心境的……”“嗯……”丹宏握緊了拳頭。這時桃源谷的部族長老之一的周風甫走了過來……“你們的談活我都聽到了……”他拍拍丹宏的肩膀又說“孩子,不要怕……你是自己把自己嚇倒了,你是被自己的想象嚇壞了……俗話說,境由心造。心之所想,有時難免不是虛妄,難免不是妄念。讓心平靜下來,寂滅意念,四大皆空……那些虛幻的惡象慘景就會離你而去,消散於無形……某種意義上,人的妄念就是人的心魔……”“可我平時也沒去想那方面的事啊……而且在這現實生活之中我也從未去遭遇,經歷和目擊過這些場景……莫名其妙的,那些事情就自己鑽進我的夢境裡了……真是奇怪,真是難以理解和想通……”丹宏說道。“凡事皆有因……沒有絕對無緣無故的事。只不過這個因有可能是你前世種下的,今世才有此果報……”風甫老人說。“人有前世嗎……?”丹宏好奇不解地問。“這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既不能判定它有也不能判定它無。在這個問題上我得承認我是存在認識的未知和侷限的。正因此,我對這些事情皆保持敬畏和謙卑的態度,不敢妄下真理在握的斷言。我想,只有死而復生的人才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抑或我們走到死亡那一天的時候就會知道……抑或也還是不能知道……因為一進入死亡,我們有可能就什麼也不能感知了……又談何什麼知道與不知道的呢……?不過我還是偏向於相信凡事皆有因的……這個因有可能是人的妄念,也有可能是人的一種先在自帶的罪體……倘是妄念,自然要求用不動心起念去斷之於萌芽,即用寂滅意念來消融它……倘是罪體,自然要求用悔罪贖罪去彌補它贖還它拯救它……”天壽老人說。“你們說得好複雜好深奧哦,我都有些聽不懂……”丹宏嘆道。“理解和領悟是需要一個時間和經歷上的漸進的過程的……你現在聽不懂,將來有一天因著經歷和思考的累加而水到渠成而豁然明悟,也許自然就懂了……”風甫老人說。“不過說到罪體,我記得天壽爺爺您說過每個人都是天使與魔鬼的結合體……那麼就是說每一個人都先在就自帶罪體而不是一部分人有一部分人沒有嘍……?”丹宏問道。“那是自然,沒有誰能例外和特殊……”天壽老人答道。“怪不得這次我的夢境裡出現了看著象好人善良者的人也出現在行兇作惡的暴徒群體中……”丹宏說道。“這其實再自然和正常不過。好人也有可能會作惡的。不少人之前其實也是做過不少好事的……但當一種環境,氛圍,形勢和局面逼迫得你不幹環事就難以獲利,就舉步唯艱寸步難行甚至無法生存時,趨利避害的本能就會使人普遍性地入隨大流的套,入形勢和局面的套,而幹起壞事和作起惡來……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了,甚至行惡而不知其為惡了。因為集體行惡,整體為惡有可能會因為它的集體性,整體性而使個人的負罪感,自罪感得以解脫,消減,甚至消失……這不是為人性的醜陋與朽弱辯護,而只是就事實本身的表達,而恰好是人性存在固有先在殘破,侷限,斷裂,欠然,裂傷,悖逆情形的體現和證明……”天壽老人說。“那麼難道人性就沒有好壞之分,都一個樣嘍……?”丹宏又問。“人性肯定還是有好壞優劣之分和差距的。有時這種差距還挺大的,大到好人不知壞人有多壞,壞人不知好人有多好的程度。但這並意味著好人的人性就只有純粹的天使的一面而沒有魔鬼的一面了。所謂好壞只是相對而言,所謂差距只是相比而言。在絕對意義上人皆是有天使與魔鬼的兩面性的,這是個一體兩面的存在。因此對每個人的人性中皆存在魔鬼性一面的這一事實的正視,承認甚至尊重,是很重要的。因為只有尊重才會重視。”天壽老人說。“但我在這裡,從小到大身邊周圍的人,就很少有鄭重具體地談這些對人皆有之的人性的魔惡一面的事實性情形的正視面對坦承和尊重的……”丹宏說道。“我們碧天大地普遍存在一個弊病,那就是對人皆有惡魔一面的事實性的不願正視,承認,更談不上尊重。正因為對這一點的視而不見,羞於示人,致使我們在事實只正視承認和尊重人性中存在的天使的一面……因而凡事我們皆是試圖從弘揚善的角度出發去解決問題。弘揚善的一面本沒有問題,但如果同時缺乏對惡的一面的防範,則弘善終歸會因防惡的不到位而被效果作用歸零,甚至會成為一種偽善的面具和動機不純,另有它圖,鬼胎各懷的擋箭牌和以善愛正義的名義來實際操作操辦,大擺流氓的盛宴……以及以製造人間天堂的名義來實際鍛造成人間地獄的惡果……等等。而要防惡,要對權力形成真正有效的監督約束制衡,首先就應該要對每個人皆存在人性魔鬼一面的事實性的正視承認和尊重……這樣我們才會在制度的設計上把每一個人都先定為會是無賴和唯利是圖的人,從而加以真正有效的防範和制約……也正因為對人皆有魔惡一面的不敢正視承認和尊重,致使我們對這方面諱莫如深,不敢自我坦承。如有主動坦承和自揭傷疤,自曝欠缺與醜陋的人,一定會遭到大家無情的嘲笑,譏諷,唾罵甚至打擊,攻訐而不是應有的足夠尊重……在這一點上,南面的昭天大地恰好與我們形成了一個截然相反的鮮明的對比……被我們不願正視,面對,坦承更談不上會尊重而加以無情嘲笑,譏諷,譴責,批駁,攻擊的那些人性的欠然,裂傷和悖逆與魔惡一面的東西,在他們那裡卻得到了應有的正視面對坦承和尊重,甚至那種尊重在我看來已經到了一種過度的程度……以至於他們談起那些不但不羞恥,反而被當作一種正當,合理,應然……以至於到了完全公開化透明化甚至崇尚化和津津樂道的程度,以至於讓人有其底線都已被蕩去的感覺……那種情形下,誰自揭了自身人性的瘡疤,自曝了自身人性的卑微,醜陋和欠然與悖逆等,還會被群體所嘲笑,譏諷,蔑視,譴責,批駁和攻擊呢……?”天壽老人說。“這只是兩地不同文化和傳統習慣的結果……很難去論孰優孰劣……兩地各自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文化傳統和風情習俗去刻意迎合對方,我們又何必要站在某一方的立場以某一方為標準去貶低,攻訐對方呢……?”風甫老人說。“儘管文化不同,傳統各異,但人類文明與進化豈不是有一個共同的起源和相互的影響滲透……很難說誰是絕對純種的……不僅文化,思想存在這種相互兼有,影響與滲透,甚至在人種的遺傳基因和密碼上也存在著這種相互兼有,影響和滲透。傳統文化習俗特色的迥異和多元化固然要受到尊重,但一種人類共同的人性,共有的普遍的普適的普世的價值理念與制度做法是不容任何以特殊國情和特殊文化傳統為藉口來肆意踐踏和挑戰的。”天壽老人說。“恕我不太敢苛同你的認識理念……你說人性的魔鬼一面應該得到尊重,這點我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尊重人性魔鬼一面豈不等同於是在宣佈惡是合理的,正當的,應然的。難道惡才是我們的目的與追求而非是善了……?”風甫老人質問道。。“善是目的,愛是目的,美是目的,人是目的……但這一切的基礎都必須要建立在真實的基礎上。否則,一切善的目的和追求都會走向反面……要面對真實,立足真實,尊重真實就要面對,坦承和尊重人皆存在人性魔鬼一面這一事實。所謂尊重人性魔惡面不是要以它為榮以它為傲,而是為了更好地針對它的事實性存在,而疏導,防範,監督,約束,制衡好它可能的瘋狂的造作與肆意的為惡……”天壽老人說。“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那些人性魔惡的一面的東西嗎?但天天談那些東西有意思嗎?豈不是在噁心自己?我們為什麼不要讓生活有太多的輕鬆和快樂呢……?整天一張陰鬱的複雜的臉……?”風甫老說。“典型的東方文化特色與意韻。但你這是在消解痛苦,逃避痛苦……然而遮掩和消解絕不等於痛苦的得到解決和消失……魔惡的一面時時都在侵凌和咬噬著我們,你視它不見它就會自動消失嗎……?我們不能迴避真相……遮掩和迴避人性的魔惡面,遮掩和消解痛苦,就是對真相的迴避。我們不能象木頭和石塊那樣活著,只因為我們是人……我們降生到這個人世的目的就是要問一聲為何如此?真相到底是什麼?喪失了對真相的追問的勇氣,我們也就同草木石頭沒有什麼區別……我們難道不應該比草木石頭有更多一層的東西嗎……?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都沉溺在弘揚人性善的一面的泥潭中不能自拔,總是說什麼終於看透人心了,終於又把誰看白了,總是說什麼患難之中才見真情了,總是說什麼重要的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了……好象總是在渴盼和追求著完美的人性……事實上哪是那樣的呢?誰沒有個過錯和毛病……?如果我們要永遠執意那樣,那就永遠只會是得到的是失望……我倒寧可看見人們的自我懺悔而不是對他人的橫加指責和失望。可是我們聽到過多少自我悔罪的聲音……?放棄對那完美人性的奢望和期盼吧……就是要知道,人性其實就是有魔惡的一面的,不要感到失望,不要感到驚訝,寒心……很正常,人性就是這樣的,不出所料,早知如此,早就該有心理預期和心理準備了……這才是真實的人性……要不還悔什麼罪贖什麼罪呢?既然知道悔贖是絕對的,那就應該早就有對人性之裂傷和魔惡的預知和準備……而不是到頭來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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