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以平原接近南朝的地方,有一處低山丘陵,屬南朝地域,卻有著北國四季如春的氣候。
這裡原本有一大片遠近聞名的竹林,竹枝杆挺拔修長,長勢亭亭玉立嫋娜多姿,四季青翠,而多年前的幾場戰爭,卻將這裡幾乎銷毀殆盡。
只是沒有人知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那片已經消亡的竹林正在漸漸恢複著。雖然極慢極慢,就像度日如年的時間。
如果人死了也能這樣,修複了就能慢慢回來該多好啊。
男子的雙眸空洞,乍看過去像一尊毫無知覺的木偶人,他的面容是憔悴地早已沒有了昔日的風采,一頭長發隨意批散著,已生半邊白發。在她最喜歡的地方,彈她最喜歡的曲兒,她會看到的吧,會開心的吧?她,會回來吧?會來找他的吧?哪怕,是在夢裡。
元娘終於忍不住覆上了男子的手背,止住了這令人心傷的琴聲,他的雙手極其冰冷,沒有一絲溫度,骨節分明,可以清楚地看到青筋凸起,小心翼翼地將男子他的雙手翻轉過來,細細檢視,只是越多看一分心便痛十分,那指間分明已經滿是通紅,其中幾根手指甚至已經破皮染血。然而男子卻像是沒有知覺似的,目光呆滯地望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連她阻止了自己彈琴也是沒有任何一絲別的反應。
元娘雙眼一紅,幾乎就要哭出來,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啊。
那個人已經離開十年了啊......
你可以傷心可以難過可以痛苦,可是你偏偏只是這樣安靜地、彷彿早已不存在於世上了一般,站著或坐著,望著前方山峰,不言不語,日複一日。元娘幾乎有個錯覺,眼前這個人彷彿在十年前就隨那個人去了吧。或許,她那引以為傲的主子,除了這副軀幹,十年前就隨那人離開了吧......
她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站起身準備進屋拿藥箱,然而才走到屋門口,背後又響起了那悽哀的琴音,綿延不斷地在這片空闊的山丘四周環繞,元孃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洶湧而出,
一頭紮進剛剛出屋的元錦懷裡。語氣悲涼而痛心:
“明明已經勸過了,攔過了,救過了,以命抵過了,甚至為了那人屠了一座皇城成為天下罪人,這樣還不夠麼?元錦,這樣還不夠麼?”
元錦拍了拍元孃的背脊以示安慰,是啊,這樣還不夠麼?剛開始幾年他幾乎天天這樣質問主子,就算欠了再多的東西,從天下景仰到如今聲名狼藉又失去了一身武功和元力,主子也早該是還清了吧。可是每次他這麼質問主子的時候,主子又是什麼反應呢,冷眼相向?不悅駁斥?還是像從前那樣冷語將他打發到艱苦的地方歷練?不,這些都沒有,主子只是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彷彿沒有人跟他講過話。若是沒有他和元娘執意照顧主子的飲食起居,恐怕主子早就任由自己餓死病死了吧。
“恐怕終主子這一生,都會在悔恨中度過了吧!”元錦嘆了口氣,隨元娘進屋去拿藥箱。
那人離開第十年,他隱居第五年。
清顏白發,只為一人守著這紅塵,
曾經竹林談笑風雲,曾經誓約一生相伴,
然而戰鼓隆隆,盈盈笑意變城蒼茫利刀,
他們終究為了各自的家國變城戰場上的宿敵!
“墨青烈!你好好看看,這就是我為你尋的葬身之地,怎麼樣,風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