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轉頭見黛玉坐在薰籠上做針線,便湊了過去,“妹妹在做什麼?怎麼也不理我一理?”
一面說一面打量黛玉,見她穿著藕荷色緞子狐皮襖兒,白綾繡折枝竹葉的銀鼠皮裙,外罩湖藍撒花對襟褙子,領口和袖口鑲滾著白狐貍風毛,雅緻卻不素淨。
螓首低垂,皓腕如玉,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書卷的清氣,短短幾日不見,竟越發出落的超逸了。
黛玉正專心致志打著絡子,見他越湊越近,不禁蹙了蹙眉,身子往後一仰,稍稍避開了他,橫了他一眼道:“我在做活呢,別來鬧我。”
寶玉探頭一看,不禁贊嘆一聲,“好精巧的香袋兒!”
原來黛玉手中是一個小巧玲瓏的香囊,白底緞面上繡著一株半開的紅梅,花枝蟠曲,上頭零星點綴著胭脂般的紅梅,有全開的,有半開的,星星點點,嬌柔嫩致,竟連那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妙的是花瓣上的幾點落雪,淡雅清致,精巧之極。
整個香袋兒不過比銅錢略大些,針法靈動纖巧,十分細致,竟瞧不出一點針腳痕跡,下面綴著一小段珍珠流蘇,真真是精緻到了二十分。
寶玉見了愛得跟什麼似的,黛玉才把絡子穿好,便一把搶過攥在了手裡,涎著臉笑道:“好妹妹,你先前給我的那個還是舊年做的呢,這個香袋便給了我吧?”
黛玉見他嬉皮笑臉的,不禁蛾眉微蹙,不悅道:“我又不是做針線的人,你屋裡難道沒有針線上的丫頭?這個香袋是我給二姐姐做的,斷不能給你。”
說完便伸出手來,要寶玉將香袋兒還給她。
寶玉哪裡肯,“好妹妹,她們做的哪裡比得上妹妹的,這個就給了我罷,你先前還給我做了好些個荷包香袋,怎的如今連這一個都捨不得了?”
又做小伏低,千妹妹萬妹妹的央告。
黛玉只不理他,劈手奪過了香袋,冷笑一聲道:“先前是先前,如今可不能了,橫豎有人說我一年到頭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我做這些也是罔費了心。”
俞青聞言心中一動,她沒記錯的話,背地裡這樣說黛玉的只有襲人一個,原著上她就是這麼跟史湘雲說的。
襲人如今做了寶玉的房裡人,又有了王夫人做靠山,越發拿大了,明裡暗裡便對人說黛玉小性不讓人,又是身子嬌貴,常年不動針線。
許多話都是從她那裡傳出來的,也怪不得黛玉生氣。
寶玉本性聰明,聽了這話便知道黛玉說的是誰,不禁臉色一紅,期期艾艾道:“好妹妹,你別生氣,原是丫頭們不懂事胡說的,我替她們向你賠罪。”
黛玉聞言越發生氣,“你替她賠罪?她是你什麼人?”
寶玉方覺自己失言,臉色頓時脹得通紅,直急的抓耳撓腮。
探春與寶釵對視一眼,並沒有開口,依舊默不作聲下棋。
俞青見黛玉將寶玉說的面紅耳赤,啞口無言,不禁搖頭失笑。
黛玉確實口齒伶俐,也有些小性兒,但從來只在寶玉面前才如此,何況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樣的黛玉才顯得真實可愛。
再者方才確實寶玉說話不當,只是此時見他額上冒汗,看著可憐巴巴的,又有些好笑,輕咳了一聲道:“寶兄弟,我那裡還有幾個新做的荷包,雖不及林妹妹做的這個,倒也別致些,你要是喜歡我打發人給你取來。”
寶玉聞言,頓時垂頭喪氣,咕噥道:“我只想要林妹妹做的,偏生妹妹待我越發生疏了,什麼都只想著二姐姐。”
俞青聽他言語中頗有醋意,一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忙推了推他,“寶兄弟你在嘀咕什麼?”
寶玉忙抬起頭來,“沒說什麼,我是說多謝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