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雲掙脫開,退至對面車壁,掩住狼狽與難堪:“滾下去。”
霍臨風聽話地跳下馬車,繞至小窗邊,透過雕花縫隙窺了進去。容落雲遲眉鈍眼地坐著,沒他抱著許是冷,將衣裳裹了裹。看罷,他逡巡至湖岸邊,一猛子紮進了湖裡。
撲通!容落雲跟著一顫,湊到窗邊一望,見那逾矩的大弟子朝瀑布游去。他偷看得專心,這時布簾撩起,刁玉良探進來,捧著他烘幹的衣裳。
“二哥,嚇死我也。”刁玉良訥訥道,“從前這般要魔怔一夜,沒想到杜仲抱著你,快快好了。”
容落雲張張嘴,解開系緊的中衣,繩結如鎖,一解開,什麼都想了起來。那人抱他上岸登車,緊摟著他,給他換了衣裳,還貼著他的耳朵一遍遍道歉。
越想越清晰,蒼白的臉兒漫上一抹紅,如此時天邊的晚霞。
容落雲跳下馬車,望一眼巨石再不敢靠近,他到火堆旁坐著,將火苗撥得愈發旺盛。似有水花聲,霍臨風穿過水幕游回來,卻不上岸,將三條紅鯉丟入木桶又遊走。
容落雲攥著樹枝:“做甚……”
刁玉良說:“一定是捉紅鯉向你賠罪,多捉幾條哄你開心。”
咔嚓,容落雲將樹枝攥折了:“用你多嘴。”
他支著下巴遠望瀑布,日落了,純白水幕變幻為嫣紅,綺麗不可方物。終於,霍臨風再度游回,兜著三條金光紅鯉,逐漸遊至岸邊。
容落雲急收目光,轉去盯火堆,餘光卻瞥見對方朝他走來。相隔五步時,躍動的火苗簇起一團火花,噼啪炸開,驚得他一猛子立起。
“宮主。”對方叫他。
他不得不抬眼,彤彤火光照著霍臨風精壯的身軀,他這才注意到……被他蹬過的心口,枕過的肩,抱過的臂膀,目之所及布滿了舊疤。
霍臨風擱下木桶,裡頭六條紅鯉擺尾,他說:“宮主,今日是我有失分寸,甘願領罰。”
容落雲不想罰什麼,已足夠狼狽了,只想盡快將此篇揭過,低聲吩咐:“這魚當你賠禮道歉,此事忘得一幹二淨,不要與旁人提起。”
霍臨風應道:“是,屬下不會告訴別人。”
至於忘記……伏在他肩頭哀求,嵌在他懷中顫抖,掉了淚,露了怯,哪是說忘就能忘的。他喉結滾動:“宮主,你落水後說‘不要殺我’,是什麼人要殺你?”
容落雲眸中乍驚,卻無氣力動一番肝火,冷冷道:“哪有人要殺我,就算有,也不幹你事。”
霍臨風明白,那是心中頑疾,拔除的話不可急於一時,況且容落雲已若崩厥角,他不忍再追問。雙眸退去鋒銳精光,他認真地、誠懇地說:“宮主,人各有秘辛,有的歡喜,有的卻折磨。倘若你哪日願意說了,我隨時恭候諦聽。”
容落雲怔怔地看他,冷臉悄然動容。
暫拋這一出意外,天黑了,聚於火堆旁取暖。刁玉良專心烤魚,容落雲守著木桶招逗紅鯉,霍臨風距他半臂遠,終於穿上了衣裳。穿好輕嗅,嘀咕道:“有宮主的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