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回來,摘掉手套,將碗筷重新捧回手裡,壓低了嗓音,將一切娓娓道來。
“趙駿救過我,在我十二歲的時候。”
……
那一年夏天的暑假,緬甸暴雨,境內發生了四十年一遇的洪災,整個緬北被洪水淹沒,佛塔都沉入了河底,不到48小時之內,受災人數足足有數十萬人。
周覺山的家庭在緬甸也算有些背景,他聽從家裡人的囑託,前往中國避難,卻因為在邊境遭遇山體滑坡,與原定在中國的親人失聯,醒來時,他渾身都裹著紗布,人就躺在趙駿的家裡。
他當時傷了右腦、右腿,腳上打了石膏,右側肋骨也斷了。整個人動也不能動,每天半癱在床上。
他在他家裡養了足足有小半年。一直到基本完全康複,才又聯絡上家人,被趙駿派人給送回了緬甸。
“我回到緬甸之後,有私下裡派人留意過趙駿的動向,打算報他這份恩情。然而沒多久,就聽說他因公殉職,屍體沒了,連骨灰都找不到。”
在緬甸,有很多毒梟和武器軍火商,這些人殺人不眨眼,為了錢、權、地位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周覺山那時雖然還小,但他對這方面的認知卻不差,他問過親人,親人懷疑是不是趙駿觸碰到了緬甸內部哪一方的利益被人從暗中下手,隨後幫他買通了幾個在道上混得開的流氓,派人私下打聽過是誰動手害了趙駿,然而百般求索,卻依舊毫無頭緒。
後來,周覺山長大了一點,他另闢蹊徑,開始抱著一絲希望找活人……
“終於,讓我在三年後的一個傍晚,在撣邦首府東枝的一家酒店後門,看到了一個長得跟趙駿極為相似的男人。”
那個人就是趙駿。
他根本就沒死。
最初,趙駿還假裝不認識周覺山,他更不肯跟他承認自己的身份,直到他被周覺山要挾著要去當地警局報警,他才走投無路地對他鬆了口。
“他跟我說他犯了錯,在最後一次緝毒行動中失手打死了一個中隊的同事,任務失敗,他更沒有顏面回到中國,愧對家人和同事,所以才選擇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留在了緬甸。”
周覺山那時還小,信了他的邪。他也是直到很多年後才知道——趙駿那隻老鬼一直留在緬甸其實td分明就是當個臥底。
當然這些也都是後話了。
他端起湯碗,隨意地喝了一口,“我該告訴你的我都說了。你父親沒死,我暫時還沒辦法安排讓你見他,我跟他一直都是處於單線聯系的狀態,這裡的電話也不安全。你如果想見他就乖乖地留在我身邊等著下一次機會,不要總想著逃命、自殺,給彼此找不痛快。”
話糙理不糙。
在思輕輕地點頭,她稍稍地理解了一些,聽明白了。
不過就她父親與周覺山的這段接觸過程來說,其實如果真的細究起來,這裡面還是存在著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比如……
“那……既然我父親原本對你避之不及,那他現在為什麼又會主動聯系你呢?你們兩個的聯系是不是見不得光?你為什麼要藏著這個手機?我跟你的談話你為什麼會害怕被別人聽到?你不是南撣邦軍的團長嗎,你這樣暗地裡聯系一個外國人,難道就不怕會違反南撣邦內部的軍規軍紀嗎?”
所有的問題,犀利、刁鑽,直戳他脊樑骨,一針見血。
周覺山哂笑一聲。
轉頭,冷冷地盯著她看。
“你別得意忘形,我不是士兵甲乙丙丁,別拿你戰地記者的那套來盤問我。”
“……”
在思挑眉,機靈地轉了轉眼睛,她也就是問問,他可說可不說的,她倒也沒指望真的能盤問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