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以為的陰謀和算計或者報複, 在知道舉報人是誰的時候,全都無語了,就連村長都沒了脾氣,因為,舉報人是鐵刀!這人,說好聽的是一本正,說難聽的就是死教條。人絕對不是壞人, 但是那股認死理兒的勁兒,也真叫人受不了, 尤其是國家號召什麼, 他都一定會無條件響應並嚴格執行。
比如,因為國家要鐵煉鋼, 所以號召大家將家裡的鐵鍋之類的賣給國家,最好是,家裡只留下一把菜刀和農用工具, 但是,誰家都要留下一兩口鍋做飯燒水,畢竟, 你要是再想買回來, 那就得去供銷社拿著工業券買了, 農民是沒辦法得到工業券的。
可是, 人鐵刀家裡,真就把做飯的鐵鍋給交上去了,最後還是得到訊息的鐵刀老婆領著兒子鐵劍, 撒潑打滾的哭,人家領導也聽說了他們家的事兒之後,這才還給他們家的。為了這事兒,兩口子差點兒離婚,就這,鐵刀還一口一個思想覺悟低,要不是看在兒子鐵劍的份上,人早回孃家了。
村長回來之後,大家那是都氣的咬牙切齒的,但是,這事兒也不能打擊報複,畢竟嚴格說來,人家可沒做錯啥,這要是因此報複人家,再被捅上去,可就不是這麼浮皮潦草的就完事兒的。可是,這要是下次再有啥好事兒,想揹著他家也不行啊。
我想了想說道:“咱們村有大學的名額吧?”村長點頭道:“有啊,但是誰都不願意去,上那得兩年才能完事兒,這期間不僅沒有工分,吃喝還得自己花錢,誰也不願意去。咋的,小俞想要去啊?想去直接填表,我給你蓋章,但這個真沒啥用,出來大字兒不識兩個的有都是。”
現在的大學,到那是啥也學不著,因為,去的學生,基本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完,除了少數一些去鍍金的幹部。大部分送去上學的,都是勞動積極分子,根正苗紅的家裡往上數,幾輩子都是被壓迫的貧農,受到組織欣賞的人。
但是,這去的人,真沒有幾個是自己主動要求的,再說,真的想去學知識的,又有很多在政、審的時候,就被甩了下來,比如,你爺爺是富農,你家祖輩兒經過商,反正,成分不好的,肯定不要你,成分合格的,基本去不起,畢竟現在可沒有什麼勤工儉學一說。
我擺手道:“我去幹啥?給他們當老師去啊?我的意思,是讓鐵刀去,他老婆和兒子肯定支援。”村長點頭贊同道:“他媳婦兒和兒子肯定同意,他們肯定早就受夠這貨了,但是,他自己能願意去嗎?”
村支書腦袋轉的快啊,當即就道:“這是黨組織對他的看重!經過長時間的學習,黨組織發現,只有他的學習態度是最認真的。希望他能到高一級院校系統地、認真地學習黨的方針教育,學成之後,將自己學到的知識教授給更多的同志,這樣的任務,只能是對黨忠誠,並且絕對認真的同志才可以勝任!”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鐵刀也同意去學習了,時間就定在三天後。我去後山採今年最後一次藥,沒想到看到了鐵刀,我和他算是相看兩相厭那種,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當然,我們也沒發生過口角,只是每次見面就把臉瞥向一旁,互相當做沒見過罷了。
這次,我也是打算繞道,全當沒看著,結果,鐵刀卻出聲叫住了我:“俞同志,你說,為什麼你這樣根本不守國家規定、思想落後的人,比我要受歡迎?而我,全心為國、為黨,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的人,卻不被所有人待見,連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也不能理解支援我?其實我知道,讓我去學習就是藉口,妻兒的所謂支援,就是希望我遠點兒滾蛋!”
我挑挑眉,這不是挺清楚明白的嗎?我靠在大樹上看著他發洩,並沒有出聲,他也只是想找個聽他發洩心中鬱悶的人,鐵刀繼續道:“村支書說的好聽,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兒,我交上去了檢舉書,他們知道是我之後,就想找個藉口把我踹出去,什麼學習好了回來教大夥兒,我鐵刀大字兒不識一籮筐,就是再死記硬背,又能記住多少?
不過,我也知道,我現在是萬人煩,所有人都討厭告密的漢奸,就連自己的妻兒都容不下我,我死皮賴臉的留這兒幹啥?所以,我也沒用他們勸我,我一聽就明白咋回事兒了,我也不傻,我幹脆就如了大家的意就是了!”
看他發洩的差不多了,我這才開口道:“原本以為你什麼都不懂,不懂人情世故,現在看來,其實你只是自卑和自私罷了,你因為自己的身份,潛意識裡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你想博人眼球,想讓大家贊美你,你把自己弄得和個小醜似的,希望你的標新立異能讓你得到別人的重視。
為了你的惹人注目,你不在意妻兒的溫飽,不在意他們受你連累,連個朋友都結交不了,因為,誰也不知道,跟他們交朋友之後,她的丈夫、他的父親會不會背後捅自己一刀。
而且,你這人特別自私,收鐵的時候,你為了博人眼球,把家裡唯一的鐵鍋送去,你不是真的多高尚,多思想進步,你只是想透過這個舉動,讓人家贊美你對黨的忠誠,然後,你看著自己的妻子拼死要回自家的鍋,你一面慶幸,一面又假惺惺的批評自己的妻子,讓人知道,在這個家裡,你是思想進步人士,而你的妻子就是那個襯託你的優秀的反面教材。
還有,當初白向紅幾人,大年三十來我家鬧,你本來是打算讓大家知道自己和壞分子勢不兩立的決心,哪知道,王潤生等人並不在我屋裡,你很聰明,很快意識到,怕是要佔不著啥便宜,所以,你立即引導著王潤生他們說那些道理,然後借坡下驢,很快就跑路了。
當時我們就覺得,你做的這個動作特別違和,說出的話也很讓人無語,現在想來,不過是裝瘋賣傻罷了!要不是你今天不加掩飾的暴露了你的真實面目,我還想不到你這麼大智若愚那!只是,做為同村的老鄉,我勸你一句,小聰明還是少用些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說完,我不在搭理他,直接越過他向林子的深處走去,現在想想,吳老他們還真沒說錯我,我真就是個看著精明,實則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人,我之前還篤定的認為鐵刀是個實心眼兒的家夥,卻忘了,真要是那麼笨,能好好地活到救援?能讓人家手藝師傅,就將他收下?
不管猜的準不準,鐵刀還是踏上了去學校的列車,他的妻子給他帶了不少口糧,幾乎是把他今年掙得都給他帶走了。其實鐵家生活並不困難,你想想,鐵家三口人都是壯勞力,一年分的糧食,足夠他們吃的飽飽的了。
這次鐵刀走,但是他媳婦兒也真沒委屈他什麼。鐵刀沒跟大家說什麼,也沒有對自己的媳婦和兒子有什麼交代,直接拎著糧食就踏上了列車,這樣冷漠的態度,他的妻子卻沒有過多的意見,反倒是鐵劍有些受傷。
因為有去年的例子,孤兒院今年早早就開始採集晾曬靰鞡草,給孩子們摻著棉花做棉衣、棉褲、棉鞋,而且因為孵了不少雞鴨鵝,還有幾十隻羊,這些孩子們都聽話的把它們掉的毛都收集了起來,巧手的劉奶奶等人直接做了鵝鴨、雞)毛口袋,還有羊毛褥子給孩子們鋪在身下,這個冬天是不怕凍到孩子的。
我跟吳老商量了一下,就帶著盧將軍幾人去了山裡,連著殺了兩只大野豬和幾只野雞,然後在天黑的時候抬了回來,這回連肉食也解決了,至於糧食和蔬菜,這些孤兒院已經足夠自給自足了,幹菜、鹹菜的也都堆了一地窖。這裡的生活,已經比很多普通人家都過得好了。
這期間,潘建剛終於和劉英完成了婚禮,沒有我想象中的熱鬧,甚至連鬧洞房都直接略過去了,就是主持人問了問他們認識的經過,然後表一下決心,以後一定會共同努力,共同進步,然後彼此交換了一本語錄做婚姻見證。
我不知道,就這麼簡單的婚禮程式,你們用得著準備好幾個月嗎?這還沒有人家答謝宴來的正規好不好?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兩個想讓我給他們主持婚禮的,當我問他們,拜堂的時候,是分別跪拜雙親,還是讓吳老和劉主任兩口子坐在一起的時候,嚇得倆人二話不說,就另請高明瞭。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這個時候,什麼拜高堂之類的,都是要去掉的,現在講究思想進步,要拜只能拜主、席像,問問題的時候,也絕對不能問些沒用的,必須是嚴肅認真的說:xx同志,xx同志,你們已經結成了革、命伴侶,希望你們在以後的歲月裡要互相監督,互相提醒,要共同學習、共同進步,讓自己的思想緊緊地跟隨著黨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