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那麼做的。”鄭凱文沒解釋為什麼,但說得很肯定。
“那又關我什麼事。”杜澤山別開臉看著暗紅色的地毯,卻沒有辦法在繁複的花紋上找到一個目光焦點。他閉了閉眼睛,再次看向鄭凱文。
“她既然不是梁洛心,她今後要去哪裡,做什麼人,是死是活都已經跟我沒關繫了。”
鄭凱文心頭一緊,杜澤山有點不同了,但他說不上來是什麼。
“三年前梁洛心出事的時候,是蘇孝全包辦了所有事情。也許你該找蘇孝全問問,我查過流動醫療隊,裡面有一個醫生就是當年梁洛心出事時候醫院的心外科醫生。”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杜澤山皺著眉頭,不知道是因為不舒服還是不耐煩。
“蘇孝全完全有可能真的把梁洛心送到流動醫療隊了……”
“你想跟我說梁洛心沒死?那她在哪兒呢?你倒是讓她來見我啊?”杜澤山突然站了起來,手裡的玻璃杯猛地砸了出去,杯子擦著鄭凱文的身側落在書架上,撒了鄭凱文一身水。
書櫃玻璃裂成了蜘蛛網似的縫隙,把杜澤山的影子切成了很多奇怪的疊影。
“鄭凱文你不要以為我答應你欠你一次,我們的舊賬就一筆勾銷了,一碼歸一碼,我欠你的我會還給你,你欠我的,我也會一分不少地要回來。”
杜澤山重重地喘了口氣,雙手撐著桌子說了句:“出去。”
鄭凱文沒有說話,他盯著杜澤山看了好一會兒了,這時候他終於明白了。
一直以來自己都錯了,杜澤山既不懦弱也不膽小,他是孟軍山的侄子,從小跟著孟軍山長大。如果不是遇見梁洛心,也許他早就變成了第二個孟軍山。
但是梁洛心死了,這種死亡像一把剪刀一樣,剪斷了杜澤山身上最後的牽絆。
憤怒、悔恨、悲傷甚至懊惱,都能激發他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
他不是以前的杜澤山了,也不會再是以前的孟江洋了。鄭凱文向後退了一步,看著杜澤山皺了皺眉頭。
“那麼,杜先生,後會有期了。”鄭凱文轉身拉開了門,那一剎那他突然明白這世界上有很多事真的是註定的,比如梁洛心的死,比如梁洛心的活。
比如,孟江洋。
靠在轎廂壁上的那一刻,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哭了起來。
這許多年來她再也沒有哭過,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候,她對那些人說“殺了我”的時候,她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記憶中最後一次哭就是八歲那一年,她離開那骯髒不堪的街道,看著女人茫然四顧的眼神,趴在艾瑞克肩上無聲地哭泣。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因為蘇珊也告訴過她哭沒有用,除了會顯示一個人的懦弱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即便是女人,也沒有必要讓人覺得自己懦弱。
“只有無能的人才用哭這種下流的手段來武裝自己,但我不屑於這麼做,也不希望你這麼做。”蘇珊摸著她的頭發輕柔地說著,“寶貝兒,你要成為一個堅強的人,一個堅強到無論發生什麼都能一個人支撐下去的人。你不需要任何人,因為不會有任何人在你身邊。”
她被蔣競昶逼著訓練成梁洛心的那幾年裡,有好幾次都快要撐不住也沒有哭。她每次想哭的時候都會想起蘇珊的話——你不需要任何人,因為不會有任何人在你身邊。
可是在真正地成為梁洛心的這幾個月裡,她卻很多次都想哭。
當杜澤山帶著她去到濱江海邊求婚的時候,當杜澤山抱著她說梁洛心歡迎回來的時候,當杜澤山親吻她說想她的時候,她覺得那顆千錘百煉的心卻突然裂開了。
艾瑞克曾經跟她說過,哭可能有很多原因,不一定就是難過,也不一定就作為武器,也可能是高興的哭,也可能是感動的哭。但她沒有被感動過,也不知道為什麼高興了也要哭。
但她知道杜澤山帶給她的,是這一生都不曾有過的幸福和感動。
但是沒有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在電梯下降的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裡,她就這樣抱著膝蓋蜷著身子,好像一鬆手,整個人都會碎成一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