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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0 (1 / 3)

彷彿六月間的梅雨再次席捲而至似的,天空中一道驚雷,雨便淅淅瀝瀝下起來。

一滴、兩滴……水珠砸向陸地的響聲,像是雨點唱給誰的悼歌。我從茶室望向窗外,隔著那一層蜿蜒水漬的玻璃板,長廊的香樟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碎葉、砂礫席捲著灰塵撲向行人,襯著層層烏雲盤剝後慘淡昏暗的日光,是說不出的陰冷可怖。

這樣的天氣,畫展自是辦不成了。

我將目光再次投注於一期先生的畫上。即使未能展出,它依舊無愧於年級第一的創作者。場景恢弘大氣、人物立體鮮明,是如威尼斯畫派般情感強烈而攝人心魄的作品,但與歌頌希望與活力的篇章不同,這是一首彰顯著不分明的光暗與善惡、以模糊不清的邊界交織而成的負罪的史詩。

是的,正是透過這樣一幅畫,我聽見了一期先生的罪心。

就說它是悔恨的自白書吧。昏黃暮色中,手持教廷盾牌的騎士用一柄長劍刺穿了魔鬼胸膛。血霧蓬勃散開,映照於夕陽之下的是毫無疑問的、正義戰勝邪惡的場景——可是,那張盤曲鬼角下露出的鬼臉、和鬼臉上從容微笑的表情,不知怎地,竟使我覺得它與騎士咬牙廝殺的樣貌,有那麼一點相像。

題目名為《審判》。

騎士審判魔鬼,光明審判黑暗,美好審判醜惡,看起來似乎是這樣。

然而當騎士賜予魔鬼死亡的那一刻,他也便不複純白。縱使他令魔鬼得到了應有懲罰,但是正義的騎士卻在於鮮血洗禮的同時被黑暗侵蝕——殺死魔鬼後,他變成了新的魔鬼。

這主題在許多作品中都有所體現。然而眼前這一幅,卻比名家名作更加打動了我——因為畫布底端所生長的花。

騎士的腳邊開放著大片大片的夕顏。純白花瓣浸潤了鮮血,花枝低揚,好像在為光明加油助威,又像是在猩紅雨滴裡靜默無聲地哭泣著。

我想,那些花,應當就是痛苦掙紮的一期先生。

門外傳來零星的腳步聲,原本只想欣賞一番便離去,可是看著流下血淚的花朵,我卻不知為何心虛了,竟覺得自己窺得了不該知道的秘密,下意識地躲藏到畫布之後。

畫室的門咯噔一聲落鎖。

“現在,可以說了嗎?”

最先開口的是三日月君。空氣沉默了許久,一期先生才深深呼吸,彷彿不知道如何將積壓的痛苦表露般,從喉嚨間溢位像是笑的嘆息。

“您知道了多少呢。”

三日月君沒有回答,然而在片刻之後,我卻突然意會到了。他一定是以微笑的表情,以月光般透亮的眼神向對方訴說著,我知曉全部,但我選擇相信你。

因為,一期先生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父親本無罪,是我讓他成為了罪人。”

他這樣說。

正如我所猜測的那般,他確實在那個夜晚登上了角島。——不、應當說,角島的晚宴本就是為他勝任學生代表而準備的。

華族的長子總有許多無奈。承載了家族的希望、血統的榮耀,是將來繼承爵位之人,就必須背負比百姓之子更沉重的期待往前走。

我的上頭有四位兄長,方能如此頑劣。可是大哥卻不得不因此放棄了文學,被安排進軍官學校。父親說這是傳承,因為有祖宗傳下來的所謂“恆産”,故而必須生出一種“恆心”來,方能使家族繁盛下去。

可我覺得,大哥未免也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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