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此時,又驚又喜。喜的是心中正愛著姑娘標緻,不想天與其便,劉媽媽令來陪臥,這事便有幾分了。驚的是恐他不允,一時叫喊起來,反壞了自己之事。又想道:“此番錯過,後會難逢。看這姑娘年紀已在當時,情竇料也開了。須用計緩緩撩撥熱了,不怕不上我鉤!”心下正想,慧娘教丫鬟拿了被兒同進房來,放在床上。劉媽媽起身,同丫鬟自去。慧娘將房門閉上,走到玉郎身邊,笑容可掬,乃道:“嫂嫂,適來見你一些東西不吃,莫不餓了?”玉郎道:“到還未餓。”慧娘又道:“嫂嫂,今後要甚東西,可對奴家說知,自去拿來,不要害羞不說。”玉郎見他意兒殷勤,心下暗喜,答道:“多謝姑娘美意。”慧娘見燈火結著一個大大花兒,笑道:“嫂嫂,好個燈花兒,正對著嫂嫂,可知喜也!”玉郎也笑道;“姑娘休得取笑,還是姑娘的喜信。”慧娘道:“嫂嫂話兒到會耍人。”兩個閒話一回。
慧娘道;“嫂嫂,夜深了,請睡罷。”玉即道:“姑娘先請。”慧娘道:“嫂嫂是客,奴家是主,怎敢僭先!”玉郎道:“這個房中還是姑娘是客。”慧娘笑道:“恁樣佔先了。”便解衣先睡。養娘見兩下取笑,覺道玉郎不懷好意,低低說道;“官人,你須要斟酌,此事不是當耍的!倘大娘知了,連我也不好。”玉郎道:“不消囑付,我自曉得!你自去睡。”養娘便去旁邊打個鋪兒睡下。玉郎起身攜著燈兒,走到床邊,揭起帳子照看,只見慧娘卷著被兒,睡在裡床,見玉郎將燈來照。笑嘻嘻的道:“嫂嫂,睡罷了,照怎的?”玉郎也笑道:“我看姑娘睡在那一頭,方好來睡。”把燈放在床前一隻小桌兒上,解衣入帳,對慧娘道:“姑娘,我與你一頭睡了,好講話耍子。”慧娘道:“如此最好!”玉郎鑽下被裡,卸了上身衣服,下體小衣卻穿著,問道:“姑娘,今年青春了?”慧娘道:“一十五歲。”又問:“姑娘許的是那一家?”慧娘怕羞,不肯回言。玉郎把頭捱到他枕上.附耳道:“我與你一般是女兒家,何必害羞。”慧娘方才答道:“是開生藥鋪的裴家。”玉郎又問道,“可見說佳期還在何日?”慧娘低低道:“近日曾教媒人再三來說,爹道奴家年紀尚小,回他們再緩幾時哩。”玉郎笑道:“回了他家,你心下可不氣惱麼?”慧娘伸手把玉郎的頭推下枕來,道:“你不是個好人!哄了我的話,便來耍人。我若氣惱時,你今夜心裡還不知怎地惱著哩!”玉郎依舊又捱到枕上道:‘你且說我有甚惱?”慧娘道:“今夜做親沒有個對兒,怎地不惱?”玉郎道:“如今有姑娘在此,便是個對兒了,又有甚惱!”慧娘笑道:“恁樣說,你是我的娘子了。”玉郎道:“我年紀長似你,丈夫還是我。”慧娘道:“我今夜替哥哥拜堂,就是哥哥一般,還該是我。”玉郎道:“大家不要爭,只做個女夫妻罷!”兩個說風話耍子,愈加親熱。玉郎料想沒事,乃道:“既做了夫妻,如何不合被兒睡?”口中便說,兩手即掀開他的被兒,提過身來,伸手便去摸他身上,膩滑如酥,下體卻也穿著小衣。慧娘此時已被玉郎調動春心,忘其所以,任玉郎摩弄,全然不拒。孫潤的手滑過慧娘前胸後腰看向遠處,窗外突然飄起雪來,晶瑩的白雪上點綴著兩顆櫻桃,豐隆突起,溫軟如綿;兩朵梅花在溫潤如玉的風雪中迎風招展,嬌豔欲滴,甚是可愛。慧娘也把手來將玉郎渾身一摸道:“嫂嫂好個軟滑身子。”慧娘伸手觸控玉郎胸圍時,看到洞房紅桌上精壯扣彈的一片黃牛肉上剛好放了兩顆小紅豆。慧娘心中想道:“嫂嫂長似我,怎麼乳兒到小?”玉郎摩弄了一回,便雙手摟抱過來,嘴對嘴將舌尖度向慧娘口中。慧娘只認作姑嫂戲耍,也將雙手抱住,含了一回;也把舌兒吐到玉郎口裡,被玉郎含住,著實咂吮。咂得慧娘遍體穌麻。便道:“嫂嫂如今不象女夫妻,竟是真夫妻—般了。”玉即見他情動,便道:“有心頑了。何不把小衣一發去了,親親熱熱睡一回也好。”慧娘道:“羞人答答,脫了不好。”玉郎道:“縱是取笑有甚麼羞。”便解開他的小衣褪下,伸手去摸他不便處。慧娘雙手即來遮掩道:“嫂嫂休得羅唣。”玉郎捧過面來,親個嘴道:“何妨得,你也摸我的便了。”慧娘真個也去解了他的褲來摸時,只見一條萵筍長得非常茂盛,像一杆立在蒼茫哨崗上的標兵。慧娘吃了—驚,縮手不迭。乃道:“你是何人?卻假妝著嫂嫂來此?”玉郎道:“我便是你的丈夫了,又問怎的?”一頭即便騰身上去,將手啟他雙股。慧娘雙手推開半邊道:“你若不說真話,我便叫喊起來,教你了不得。”玉郎道了急,連忙道:“娘子不消性急,待我說便了。我是你嫂嫂的兄弟玉郎。聞得你哥哥病勢沉重,未知怎地。我母親不捨得姐姐出門,又恐誤了你家吉期。故把我假妝嫁來,等你哥哥病好,然後送姐姐過門。不想天付良緣,到與娘子成了夫婦,此情只許你我曉得,不可洩漏!”說罷,又翻上身來。慧娘初時只道是真女人,尚然心愛,如今卻是個男子,豈不歡喜?況且已被玉郎先引得神魂飄蕩,又驚又喜,半推半就道:“原來你們恁樣欺心!”玉郎那有心情回答,雙手緊緊抱住,即便恣意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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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青年男子,初嘗滋味;一個是黃花女兒,查德甜頭。一個說今宵花燭,到成就了你我姻緣;一個說此夜衾綢,便試發了夫妻恩愛。一個說,前生有分,不須月老冰人;一個道,異日休忘,說盡山盟海誓。各燥自家脾胃,管甚麼姐姐哥哥;且圖眼下歡娛,全不想有夫有婦。雙雙蝴蝶花間舞,兩兩鴛鴦水上游。
雲雨已畢,緊緊偎抱而睡。且說養娘恐怕玉郎弄出事來,臥在旁邊鋪上,眼也不合。聽著他們初時說話笑耍,次後只聽得床稜搖曳,氣喘吁吁,已知二人成了那事,暗暗叫苦。到次早起來,慧娘自向母親房中梳洗。養娘替玉郎梳妝,低低說道;“官人,你昨夜恁般說了,卻又口不應心,做下那事!倘被他們曉得,卻怎處?”玉郎道:“又不是我去尋他,他自送上門來,教我怎生推卻!”養娘道:“你須拿住主意便好。”玉郎道:“你想恁樣花一般的美人,同床而臥,便是鐵石人也打熬不住,叫我如何忍耐得過!你若不洩漏時,更有何人曉得?”妝扮已畢,來劉媽媽房裡相見,劉媽媽道:“兒,環子也忘戴了?”養娘道:“不是忘了,因右耳上環眼生了瘡瘡,戴不得,還貼著膏藥哩。”劉媽媽道:“原來如此。”玉郎依舊來至房中坐下,親戚女眷都來相見,張六嫂也到。慧娘梳裹罷,也到房中,彼此相視而笑。是日劉公請內外親戚吃慶喜筵席,大吹大擂,直飲到晚,各自辭別回家。慧娘依舊來伴玉郎,這一夜顛鸞倒鳳,海誓山盟,比昨倍加恩愛。看看過了三朝,二人行坐不離。到是養娘捏著兩把汗,催玉郎道:“如今已過三朝,可對劉大娘說,回去罷!”玉郎與慧娘正火一般熱,那想回去,假意道:“我怎好啟齒說要回去,須是母親叫張六嫂來說便好。”養娘道;‘也說得是。”即便回家。
卻說孫寡婦雖將兒子假妝嫁去,心中卻懷著鬼胎。急切不見張六嫂來回覆,眼巴巴望到第四日,養娘回家,連忙來問。養娘將女婿病因,姑娘陪拜,夜間同睡相好之事,細細說知。孫寡婦跌足叫苦道:“這事必然做出來也!你快去尋張六嫂來。”養娘去不多時,同張六嫂來家。孫寡婦道:“六嫂前日講定的三朝便送回來,今已過了,勞你去說,快些送我女兒回來!”張六嫂得了言語,同養娘來至劉家。恰好劉媽媽在玉郎房中閒話,張六嫂將孫家要接新人的話說知。玉郎慧娘不忍割捨,到暗暗道:“但願不允便好。”誰想劉媽媽真個說道:“六嫂,你媒也做老了,難道恁樣事還不曉得?從來可有三朝媳婦便歸去的理麼?前日他不肯嫁來,這也沒奈何。今既到我家,便是我家的人了,還象得他意!我千難萬難,娶得個媳婦,到三朝便要回去,說也不當人子。既如此不捨得,何不當初莫許人家。他也有兒子,少不得也要娶媳婦,看三朝可肯放回家去?聞得親母是個知禮之人,虧他怎樣說了出來?”一番言語,說得張六嫂啞口無言,不敢回覆孫家。那養娘恐怕有人闖進房裡,衝破二人之事,到緊緊守著房門,也不敢回家。
且說劉璞自從結親這夜,驚出那身冷汗來,漸漸痊可。曉得妻子已娶來家,人物十分標緻,心中歡喜,這病癒覺好得快了。過了數日,掙扎起來,半眠半坐,日漸健旺。即能梳裹,要到房中來看渾家。劉媽媽恐他初愈,不面行動,叫丫鬟扶著,自己也隨在後,慢騰騰的走到新房門口。養娘正坐在門檻之上,丫鬟道:“讓大官人進去。”養娘立起身來,高聲叫道:“大官人進來了!”玉郎正摟著慧娘調笑,聽得有人進來,連忙走開。劉璞掀開門簾跨進房來。慧娘道:“哥哥,且喜梳洗了。只怕還不宜勞動。”劉璞道;“不打緊!我也暫時走走,就去睡的。”便向玉郎作揖。玉郎背轉身,道了個萬福。劉媽媽道:“我的兒,你且慢作揖麼!”又見玉郎背立,便道:“娘子,這便是你官人。如今病好了,特來見你,怎麼到背轉身子?”走向前,扯近兒子身邊,道:“我的兒,與你恰好正是個對兒。”劉璞見妻子美貌非常,甚是快樂。真個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病平去了幾分。劉媽媽道:“兒去睡了罷,不要難為身子。”原叫丫鬟扶著,慧娘也同進去。玉郎見劉璞雖然是個病容,卻也人材齊整,暗想道:“姐姐得配此人,也不辱沒了。”又想道:“如今姐夫病好,倘然要來同臥,這事便要決撒,快些回去罷。”到晚上對慧娘道:“你哥哥病已好了,我須住身不得。你可攛掇母親送我回家,換姐姐過來,這事便隱過了。若再住時,事必敗露!”慧娘道:“你要歸家,也是易事。我的終身,卻怎麼處?”玉郎道:“此事我已千思萬想,但你已許人,我已聘婦,沒甚計策挽回,如之奈何?”慧娘道:“君若無計娶我,誓以魂魄相隨,決然無顏更事他人!”說罷,嗚嗚咽咽哭將起來。玉郎與他拭了眼淚道:“你且勿煩惱,容我再想。”自此兩相留戀,把回家之事到閣起一邊。—日午飯己過,養娘向後邊去了。二人將房門閉上,商議那事,長算短算,沒個計策,心下苦楚,彼此相抱暗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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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劉媽媽自從媳婦到家之後,女兒終日行坐不離。剛到晚,便閉上房門去睡,直至日上三竿,方才起身,劉媽媽好生不樂,初時認做姑嫂相愛,不甚在意。以後日日如此,心中老大疑惑。也還道是後生家貪眠懶惰,幾遍要說,因想媳婦初來,尚未與兒子同床,還是個嬌客,只得耐住。那日也是合當有事。偶在新房前走過,忽聽得裡邊有哭泣之聲。向壁縫中張時,只見媳婦共女兒互相摟抱,低低而哭。劉媽媽見如此做作,料道這事有些蹊蹺。欲待發作,又想兒子才好,若知得,必然氣惱,權且耐住。便掀門簾進來,門卻閉著。叫道:”快些開門!”二人聽見是媽媽聲音,拭乾眼淚,忙來開門。劉媽媽走將進去,便道:“為甚青天白日,把門閉上,在內摟抱啼哭?”二人被問,驚得滿面通紅,無言可答。劉媽媽見二人無言,一發是了,氣得手足麻木。一手扯著慧娘道;“做得好事!且進來和你說話。”扯到後邊一間空屋中來。丫鬟看見,不知為甚,閃在一邊。
劉媽媽扯進了屋裡,將門閂上,丫鬟伏在門上張時,見媽媽尋了一根木棒,罵道:“賤人!快快實說,便饒你打罵。若—句含糊,打下你這下半截來!”慧娘初時抵賴。媽媽道:“賤人!我且問你,他來得幾時,有甚恩愛割捨不得,閉著房門,摟抱啼哭?”慧娘對答不來。媽媽拿起棒子要打,心中卻又不捨得。慧娘料是隱瞞不過,想道:“事已至此,索性說個明白,求爹媽辭了裴家,配與玉郎。若不允時,拼個自盡便了!”乃道:“前日孫家曉得哥哥有病,恐誤女兒,要看下落,教爹媽另自擇日。因爹媽執意不從,故把兒子玉郎假妝嫁來。不想母親叫孩兒陪伴,遂成了夫婦。恩深義重,誓必圖百年偕老。今見哥哥病好,玉郎恐怕事露,要回去換姐姐過來。孩兒思想,一女無嫁二夫之理,叫玉郎尋門路娶我為妻。因無良策,又不忍分離,故此啼哭。不想被母親看見,只此便是實話。”劉媽媽聽罷,怒氣填胸,把棒撇在一邊,雙足亂跳,罵道:“原來這老乞婆恁般欺心,將男作女哄我!怪道三朝便要接回。如今害了我女兒,須與他干休不得!拼這老性命結果這小殺才罷!”開了門,便趕出來。慧娘見母親去打玉郎,心中著忙,不顧羞恥,上前扯住。被媽媽將手一推,跌在地上,爬起時,媽媽已趕向外邊去了。慧娘隨後也趕將來,丫鬟亦跟在後面。
且說玉郎見劉媽媽扯去慧娘,情知事露,正在房中著急。只見養娘進來道:“官人,不好了!弄出事來也!適在後邊來,聽得空屋中亂鬧。張看時,見劉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逼問這事哩!”玉郎聽說打著慧娘,心如刀割,眼中落下淚來,沒了主意。養娘道:“今若不走,少頃便禍到了!”玉郎急忙除下簪釵,挽起一個角兒,皮箱內開出道袍鞋襪穿起,走出房來.將門帶上。離了劉家,帶跌奔回家裡。正是:拆破玉籠飛綵鳳,頓開金鎖走蛟龍。孫寡婦見兒子回來,恁般慌急,又驚又喜,便道:“如何這般模樣?”養娘將上項事說知。孫寡婦埋怨道:“我教你去,不過權宜之計,如何卻做出這般沒天理事體!你若三朝便回,隱惡揚善,也不見得事敗。可恨張六嫂這老虔婆,自從那日去了,竟不來覆我。養娘,你也不回家走遭,教我日夜擔愁!今日弄出事來,害這姑娘,卻怎麼處?要你不肖子何用!”玉郎被母親嗔責,驚愧無地。養娘道:“小官人也自要回的,怎奈劉大娘不肯。我因恐他們做出事來,日日守著房門,不敢回家。今日暫走到後邊,便被劉大娘撞破。幸喜得急奔回來,還不曾吃虧。如今且教小官人躲過兩日,他家沒甚話說,便是萬千之喜了。”孫寡婦真個教玉郎閃過,等候他家訊息。
且說劉媽媽趕到新房門口,見門閉著,只道玉郎還在裡面.在外罵道:“天殺的賊賤才!你把老孃當做什麼樣人,敢來弄空頭,壞我女兒!今日與你性命相博,方見老孃手段。快些走出來!若不開時,我就打進來了!”正罵時,慧娘已到,便去扯母親進去。劉媽媽罵道:“賤人,虧你羞也不羞,還來勸我!”盡力—摔,不想用力猛了,將門靠開,母子兩個都跌進去,攪做一團。劉媽媽罵道:“好天殺的賊賤才,到放老孃這一交!”即忙爬起尋時,那裡見個影兒。那婆子尋不見玉郎,乃道:“天殺的好見識!走得好!你便走上天去,少不得也要拿下來!”對著慧娘道:“如今做下這等醜事,倘被裴家曉得,卻怎地做人?”慧娘哭道:“是孩兒一時不是,做差這事。但求母親憐念孩兒,勸爹爹怎生回了裴家,嫁著玉郎,猶可挽回前失。倘若不允,有死而已!”說罷,哭倒在地。劉媽媽道:“你說得好自在話兒!他家下財納聘,定著媳婦,今日平白地要休這親事,誰個肯麼?倘然問因甚事故要休這親,教你爹怎生對答!難道說我女兒自尋了一個漢子不成?”慧娘被母親說得滿面羞慚,將袖掩著痛哭。劉媽媽終是禽犢之愛,見女兒恁般啼哭,卻又恐哭傷了身子,便道:“我的兒,這也不干你事,都是那老虔婆設這沒天理的詭計,將那殺才喬妝嫁來。我—時不知,教你陪伴,落了他圈套。如今總是無人知得,把來閣過—邊,全你的體面,這才是個長策。若說要休了裴家,嫁那殺才,這是斷然不能!”慧娘見母親不允,愈加啼哭,劉媽媽又憐又惱,到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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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鬧間,劉公正在人家看病回來,打房門口經過,聽得房中略哭,乃是女兒聲音,又聽得媽媽話響,正不知為著甚的,心中疑惑。忍耐不住,揭開門簾,問道:“你們為甚恁般模樣?”劉媽媽將前項事,一一細說,氣得劉公半晌說不出話來。想了—想,到把劉媽媽埋怨道:“都是你這老乞婆害了女兒!起初兒子病重時,我原要另擇日子,你便說長道短,生出許多話來,執意要那一日。次後孫家教養娘來說,我也罷了,又是你弄嘴弄舌,哄著他家。及至娶來家中,我說待他自睡罷,你又偏生推女兒伴他。如今伴得好麼!”劉媽媽因玉郎走了,又不捨得女兒難為,—肚子氣,正沒發脫,見老公倒前倒後,數說埋怨,急得暴躁如雷,罵道:“老亡八!依你說起來,我的孩兒應該與這殺才騙的!”一頭撞個滿懷。劉公也在氣惱之時,揪過來便打。慧娘便來解勸。三人攪做一團,滾做一塊,分拆不開。丫鬟著了忙,奔到房中報與劉璞道:“大官人,不好了!大爺大娘在新房中相打哩!”劉璞在塌上爬起來,走至新房,向前分解。老夫妻見兒子來勸,因惜他病體初愈,恐勞碌了他,方才罷手。猶兀自老亡八老乞婆相罵。劉璞把父親勸出外邊,乃問:“妹子為其在這房中廝鬧,娘子怎又不見?”慧娘被問,心下惶愧,掩面而哭,不敢則聲。劉璞焦躁道:“且說為著甚的?”劉婆方把那事細說,將劉璞氣得面如土色。停了半晌,方道,“家醜不可外揚,倘若傳到外邊,被人恥笑。事已至此,且再作區處!”劉媽媽方才住口,走出房來。慧娘掙住不行,劉媽媽一手扯著便走,取巨鎖將門鎖上。來至房裡,慧娘自覺無顏,坐在一個壁角邊哭泣。正是:饒君掬盡湘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
且說李都管聽得劉家喧嚷,伏在壁上打聽。雖然曉得些風聲,卻不知其中細底。次早,劉家丫鬟走出門前,李都管招到家中問他。那丫鬟初時不肯說,李都管取出四五十錢來與他道:“你若說了,送這錢與你買東西吃。”丫鬟見了銅錢,心中動火,接過來藏在身邊,便從頭至尾,盡與李都管說知。李都管暗喜道:“我把這醜事報與裴家.攛掇來鬧吵一場,他定無顏在此居住,這房子可不歸於我了?”忙忙的走至裴家,—五一十報知,又添些言語,激惱裴九老。那九老夫妻,因前日娶親不允,心中正惱著劉公。今日聽見媳婦做下醜事,如何不氣!一徑趕到劉家,喚出劉公來發話道:“當初我央媒來說要娶親時,幹推萬阻,道女兒年紀尚小,不肯應承。護在家中,私養漢子。若早依了我,也不見得做出事來。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決不要這樣敗壞門風的好東西。快還了我昔年聘禮,另自去對親,不要誤我孩兒的大事。”將劉公嚷得面上一回紅,一回白。想道:“我家昨夜之事,他如何今早便曉得了?這也怪異!又不好承認,只得賴道:“親家,這是那裡說起,造恁樣言語汙辱我家?倘被外人聽得,只道真有這事,你我體面何在!裴九老便罵道:“打脊賤刀!真個是老亡八。女兒現做著恁樣醜事,那個不曉得了!虧你還長著鳥嘴,在我面前遮掩。”趕近前把手向劉公臉上一撳道:“老亡八!羞也不羞!待我送個鬼臉兒與你戴了見人。”劉公被他羞辱不過,罵道:“老殺才,今日為甚趕上門來欺我?”便一頭撞去,把裴九老撞倒在地,兩下相打起來。裡邊劉媽媽與劉璞聽得外面喧嚷,出來看時,卻是裴九老與劉公廝打,急向前拆開。裴九老指著罵道:“老亡八打得好!我與你到府裡去說話。”一路罵出門去了。劉璞便問父親:“裴九因甚清早來廝鬧?”劉公把他言語學了—遍。劉璞道:“他家如何便曉得了?此其可怪。”又道:“如今事已彰揚,卻怎麼處?”劉公又想起裴九老恁般恥辱,心中轉惱,頓足道:“都是孫家老乞婆,害我家壞了門風,受這樣惡氣!若不告他,怎出得這氣?”劉璞勸解不住。劉公央人寫了狀詞,望著府前奔來,正值喬太守早堂放告。這喬太守雖則關西人,又正直,又聰明,伶才愛民,斷獄如神,府中都稱為喬青天。
卻說劉公剛到府前,劈面又遇著裴九老。九老見劉公手執狀詞,認做告他,便罵道:“老亡八,縱女做了醜事,到要告我,我同你去見太爺。”上前一把扭住,兩下又打將起來。兩張狀詞,都打失了。二人結做一團,直至堂上。喬太守看見,喝教各跪—邊。問道:“你二人叫甚名字?為何結扭相打?”二人一齊亂嚷。喬太守道:“不許攙越!那老兒先上來說。”裴九老跪上去訴道:“小人叫做裴九,有個兒子裴政,從幼聘下劉秉義的女兒慧娘為妻,今年都十五歲了。小人因是老年愛子,要早與他完姻。幾次央媒去說,要娶媳婦。那劉秉義只推女兒年紀尚小,勒肯不許,誰想他縱女賣姦,戀著孫潤,暗招在家,要圖賴親事。今早到他家理說,反把小人毆辱。情極了,來爺爺臺下投生,他又起來扭打。求爺爺作主,救小人則個!”喬太守聽了,道:“且下去!”喚劉秉義上去問道:“你怎麼說?”劉公道:“小人有一子一女。兒子劉璞,聘孫寡婦女兒珠姨為婦,女兒便許裴九的兒子。向日裴九要娶時,一來女兒尚幼,未曾整備妝奩,二來正與兒子完姻,故此不允。不想兒子臨婚時,忽地患起病來,不敢教與媳婦同房,令女兒陪伴嫂子。那知孫寡婦欺心,藏過女兒,卻將兒子孫潤假妝過來,到強姦了小人女兒。正要告官,這裴九知得了,登門打罵。小人氣忿不過,與他爭嚷,實不是圖賴他的婚姻。”喬太守見說男扮為女,甚以為奇,乃道:“男扮女妝,自然有異。難道你認他不出?”劉公道:“婚嫁乃是常事,那曾有男子假扮之理,卻去辨他真假?況孫潤面貌,美如女子。小人夫妻見了,已是萬分歡喜,有甚疑惑?”喬太守道:“孫家既以女許你為媳,因甚卻又把兒子假妝?其中必有緣故。”又道:“孫潤還在你家麼?”劉公道:“已逃回去了。”喬太守即差人去拿孫寡婦母子三人,又差人去喚劉璞、慧娘兄妹俱來聽審。不多時,都已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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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太守舉目看時,玉郎姊弟,果然一般美貌,面龐無二。劉璞卻也人物俊秀,慧娘豔麗非常。暗暗欣羨道:“好兩對青年兒女!”心中便有成全之意。乃問孫寡婦:“因甚將男作女,哄騙劉家,害他女兒?”孫寡婦乃將女婿病重,劉秉義不肯更改吉期,恐怕誤了女兒終身,故把兒子妝去沖喜,三朝便回,是一時權宜之策。不想劉秉義卻教女兒陪臥,做出這事。喬太守道:“原來如此!”問劉公道:“當初你兒子既是病重,自然該另換吉期。你執意不肯,卻主何意?假若此時依了孫家,那見得女兒有此醜事?這都是你自起釁端,連累女兒。”劉公道:“小人一時不合聽了妻子說話,如今悔之無及!”喬太守道:“胡說!你是一家之主,卻聽婦人言語。”
又喚玉郎、慧娘上去說:“孫潤,你以男假女,已是不該。卻又奸騙處女,當得何罪?”玉郎叩頭道:“小人雖然有罪,但非設意謀求,乃是劉親母自遣其女陪伴小人。”喬太守道:“他因不知你是男子,故令他來陪伴,乃是美意,你怎不推卻?”玉郎道,“小人也曾苦辭,怎奈堅執不從。”喬太守道:“論起法來,本該打—頓板子才是!姑念你年紀幼小,又系兩家父母釀成,權且饒怨。”玉郎叩頭泣謝。喬太守又問慧娘:“你事已做錯,不必說起。如今還是要歸裴氏?要歸孫潤?實說上來。”慧娘哭道:“賤妾無媒苟合,節行已虧,豈可更事他人。況與孫潤恩義已深,誓不再嫁。若爺爺必欲判離,賤妾即當自盡。決無顏苟活,貽笑他人。”說罷,放聲大哭。喬太守見他情詞真懇,甚是憐惜,且喝過一邊。
喚裴九老分付道:“慧娘本該斷歸你家,但已失身孫潤,節行已虧。你若娶回去,反傷門風,被人恥笑。他又蒙二夫之名,各不相安。今判與孫潤為妻,全其體面。令孫潤還你昔年聘禮,你兒子另自聘婦罷!”裴九老道:“媳婦已為醜事,小人自然不要。但孫潤破壞我家婚姻。今原歸於他,反周全了姦夫、淫婦.小人怎得甘心!情願一毫原聘不要,求老爺斷媳婦另嫁別人,小人這口氣也還消得一半。”喬太守道:“你既已不願娶他,何苦又作此冤家!”劉公亦稟道:“爺爺,孫潤已有妻子,小人女兒豈可與他為妾?”喬太守初時只道孫潤尚無妻子,故此斡旋。見劉公說已有妻,乃道:“這卻怎麼處?”對孫潤道:“你既有妻子,一發不該害人閨女了!如今置此女於何地?”玉郎不敢答應。
喬太守又道:“你妻子是何等人家?曾過門麼?”孫潤道:“小人妻子是徐雅女兒,尚未過門。”喬太守道:“這等易處了。”叫道:“裴九,孫潤原有妻未娶,如今他既得了你媳婦,我將他妻子斷償你的兒子,消你之忿!”裴九老道:“老爺明斷,小人怎敢違逆?但恐徐雅不肯。”喬太守道:“我作了主,誰敢不肯!你快回家引兒子過來。我差人去喚徐雅帶女兒來當堂匹配。”裴九老忙即歸家,將兒子裴政領到府中。徐雅同女兒也喚到了。喬太守看時.兩家男女卻也相貌端正,是個對兒。乃對徐雅道:“孫潤因誘了劉秉義女兒,今已判為夫婦。我今作主,將你女兒配與裴九兒子裴政。限即日三傢俱便婚配回報,如有不伏者,定行重治。”徐雅見太守作主,怎敢不依,俱各甘伏。喬太守援筆判道:
弟代姊嫁,姑伴嫂眠。愛女愛子,情在理中;一雌一雄,變出意外。移乾柴近烈火,無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適獲其偶。孫氏子因姊而得婦,摟處子不用逾牆;劉氏女因嫂而得夫,懷吉士初非炫玉。相悅為婚,禮以義起;所厚者薄,事可權宜。使徐雅別婿裴九之兒,許裴改娶孫郎之配。奪人婦人亦奪其婦,兩家恩怨,總息風波;獨樂之不若與人樂,三對夫妻,各諧魚水。人雖兌換,十六兩原只一斤;親是交門,五百年決非錯配。以愛及愛,伊父母自作冰人;非親是親,我官府權為月老。已經明斷,各赴良期。
喬太守寫畢,教押司當堂朗誦與眾人聽了。眾人無不心服,各各叩頭稱謝。喬太守在庫上支取喜紅六段,教三對夫妻披掛起來,喚三起樂人,三頂花花轎兒,抬了三位新人。新郎及父母,各自隨轎而出。此事鬧動了杭州府,都說好個行方便的太守,人人誦德,個個稱賢。自此各家完親之後,都無話說。李都管本欲唆孫寡婦、裴九老兩家與劉秉義講嘴,鷸蚌相持,自己漁人得利。不期太守善於處分,反作成了孫玉郎—段良姻,街坊上當做一件美事傳說,不以為醜,他心中甚是不樂。未及下年,喬太守又取劉璞、孫潤,都做了秀才,起送科舉。李都管自知慚愧,安身不牢,反躲避鄉居。後來劉璞、孫潤同榜登科,俱任京職,仕途有名,扶持裴政亦得了官職。一門親眷,富貴非常。劉濮官直至龍圖閣學士,連李都管家宅反歸併於劉氏。刁鑽小人,亦何益哉!後人有詩,單道李都管為人不善,以為後戒。詩云:
為人忠厚為根本,何苦刁鑽欲害人!
不見古人卜居者,千金只為買鄉鄰。
又有—詩,單誇喬太守此事斷得甚好:
鴛鴦錯配本前緣,全賴風流太守賢。
錦被一床遮盡醜,喬公不枉叫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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