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一航以前沒少幫人寫作業,多的時候能寫十來份,對於模仿字跡很有幾分心得,卻也對著秦錚的作業犯了難。
秦錚這筆狂放的草書太有特點,他硬著頭皮照著畫了一會兒,臉漸漸苦起來。他連秦錚字形的三分像都仿不出來,又不肯輕易放棄,只得用草稿紙一遍遍重複。秦錚都寫完一面試捲了,抬頭一看,林一航還在草稿紙上畫,不由笑了:“練字呢?我收學費了啊。”
林一航把筆擱了,懨懨地說:“我,我寫不像,會,穿幫。”
秦錚在大題下方畫了個解字,筆端勾連出一串公式,“逗你的,沒真讓你寫,你放著吧。”
林一航想了想,拿了張新的草稿紙過來,把答案一一記在紙上,“我,寫紙上,哥……謄一下?”
秦錚不置可否,把大題寫完了才抬起頭,視線淡淡落在林一航臉上。林一航有些緊張地頓住了筆,隱約猜到秦錚要說什麼,自覺把頭埋低。果然秦錚說:“想什麼呢?幫人寫或是給人抄又不是什麼好事兒。”
林一航用筆在紙上圈了一小團亂麻,猶豫著說:“你,不開心。我,想幫你……”可他想來想去也幫不到什麼,只能有些洩氣地抿住嘴唇。
其實秦錚沒覺得哪兒不開心,頂多情緒有些低落,這種時候他更習慣一個人待著,下意識有些排斥林一航要管他的事兒。但林一航是真誠的,態度也小心翼翼,秦錚對他的耐心變多了,思忖了一下兒,低頭繼續寫數學,“那你寫吧,我等會兒抄。”
語文比較耗時間,一張試卷難免要寫一個多小時。林一航在草稿紙上規規整整地畫下作文最後一個句號,見秦錚還在寫,就把紙和試卷夾在一塊兒摺好,輕手輕腳起身打掃衛生去了。
秦錚寫完全部作業時,林一航已經把樓上樓下都拖幹淨,這會兒正賣力地擦窗戶。奈何客廳的仿古圓窗太高,他踮腳也擦不到上面那塊兒,只得在窗前舉著抹布小幅度蹦著,t恤下時不時就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腰,兩個淺淺的腰窩隱現。
秦錚看他蹦得費勁,就走過去把抹布拿了,手臂揮動幾下,最上面的圓弧窗欞蒙上淺淺的水光。林一航被困在窗前不敢妄動,後背險險沒挨著秦錚的前胸,身上卻能感受到秦錚的體溫似的發熱,不由臉頰飛紅。秦錚很快把灰抹幹淨了,退開一步,“搬個凳子來不行麼?也不嫌累。”
秦錚把抹布扔水桶裡拎走了,林一航還站在窗前兀自心跳。他很有幾分茫然地想著自己是怎麼了,懷疑是自己身體出了毛病,就掏出手機來查了查,普遍說法是屬分化前的正常徵兆,漸漸寬下了心。他又想,如果能快點兒分化就好了,他也想聞一聞傳言中涼涼的雪松味兒。
月假就這麼待在家中平淡度過了。
上學這天的早上林一航五點多就驚醒了。六月的天亮得早,熹微的晨光隱約透過窗簾,室內仍是昏暗。他坐起來,抱膝縮在床頭,兩眼對著虛空中的一點失神了許久。
夢境裡的鋼筆和鐵棍染血,場景是一片刺目的紅,耳邊充斥著驚叫與哭嚎。那些人看著他,目光懼怕又嫌惡,面孔模糊不清,神情卻是鮮明的冷漠與麻木。他跪在人群中間,宛如等待被行刑的犯人,只要他頭顱落地,四周就會響起快意的歡呼——
林一航不敢再回想,木然拖著有些沉重身子去浴室洗漱。他用冷水潑了把臉,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些,這才望見鏡子裡自己微腫的雙眼,忙取了毛巾仰起臉敷著。
眼周的酸意漸漸消退了,內心的排斥與恐慌卻湧了上來。林一航不想去上學,他剛從一個夢魘中脫離出來,很不願意去往又一個類似噩夢的場景。可他不能不去,他既然要改變自己,就不能再懦弱地逃開。
……那些人也不敢再如何了吧?吳宣都被他打破了頭,那些人肯定會怕他的。以後無非被人看一看躲一躲,沒什麼大不了的。
林一航反複給自己做心理準備,在房門後站了許久,還是沒有勇氣踏出去。外面的天色大亮了,朝霞在天際噴薄,從窗間斜進室內,紅紅映著門板上的人影,照得他後背微微發熱,出了虛汗的手心卻黏膩濕冷。
還是不行。
林一航頹然地把頭抵在門上,肩頭塌下去,眼眶又潮了。他實在好沒出息。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隔著一扇門停了,林一航下意識直起來,緊接著房門被敲響,出去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了。他幾乎是立刻把門拉開,對外邊站著的秦錚扯出了笑:“哥,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