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冷笑道:“沒話說?那不如你猜猜,花錢請這些土匪綁我來的人是誰?是嚴太尉還是你爹?”
容尹自嘲一笑道:“他們都是一夥兒的。”
柳昭質問:“那你呢?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嗎?”
容尹淡淡道:“我何嘗能由自己選立場?不是嚴太尉,也會是其他人,在朝中,誰能避得開站位?不過就是站錯了死,站對了,倒的慢一點罷了。”
柳昭自小體質比旁人稍弱,這三年裡又不注重調養,剛剛被綁在外頭,吹了半宿的冷風,此刻身上忽冷忽熱,心裡又嘔著氣,印堂處突突直跳,腦中更加昏沉。
趁著還有一絲清明,柳昭搖搖晃晃地撐著牆起身,居高臨下指著容尹,想要罵醒他:“容子忱,你可還記得,當年老師給你取‘忱’為表字時說的話?老師誇你‘謙遜有禮,丹心赤忱’,”他心中氣憤,忍不住加重了語氣,指責道:“這些話你怕是早已忘了!如若不然,你就是自甘墮落!去和那些人同流合汙,我柳昭同樣看不起你!”
他這些話憋在心裡已久,事隔三年才說出來,這幾日為了討好容尹又做了許多自降身段的事,心裡的委屈、憤慨、失落都糅雜在了一起,又因為人燒著,神智漸漸不清,腳下開始有些踉蹌。
容尹默然,他從前聽過比這些話更難聽,更讓人難堪的言論,卻從未放在心上,更不屑與旁人爭論。但有些話從柳昭口中說出來,心中仍不免泛起陣陣酸楚的漣漪,他不爭不辯,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直到耳邊傳來一陣突兀的衣衫與牆壁摩挲的聲音,容尹方警覺地抬頭朝柳昭處看去。
在黑暗中,容尹自然沒瞧出柳昭此刻臉色有多蒼白,嘴唇血色全無,只覺他雖背靠著牆,卻仍站立不穩。於是忍不住起身扶住了他的肩膀,問:“你怎麼了?”
誰知柳昭熱度上來,頭暈目眩,只覺天地都在轉,意識逐漸流失,本能地攀住容尹的手臂,順勢往他懷裡一倒,口中喃喃道:“難受,好難受……”
容尹摟緊了懷中人,一手探上他的額頭,才發現,柳昭額頭滾燙,出了一頭的冷汗。他摟了柳昭的腰,將他扶坐在地上,聲音不自覺放柔,問:“哪裡難受?”
柳昭無意識地悶頭在容尹懷裡蹭了蹭,惹得容尹摟著他腰的手一收緊,掐的他略微抖了一下,軟糯著嗓音囈語:“腦子難受……心也難受……全身都難受……”
容尹哭笑不得,方才還在那邊義正言辭指責他,才沒一會兒功夫,就倒在他懷裡不省人事,這語氣怎麼聽怎麼像撒嬌。
可眼下被人監|禁著,想讓這些土匪替他們請大夫看病,就是痴心妄想。容尹解了自己的外衫,披在柳昭身上,又替他理了理散亂的發髻,輕輕地擦幹他額上冒出的汗。
柳昭已是燒的意識全無,朦朧之中,只覺自己好像落入一張松軟的床上,身下是燒的溫暖的炕,還有人在伺候自己,這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他娘親照顧生病的自己的時候。
柳昭雙手環上容尹的腰,忍不住將臉貼著他溫暖的胸膛,又蹭了蹭,容尹呼吸頓時紊亂了起來,望著柳昭一張恬靜無害睡顏的雙眸,晦暗深沉。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當然不知道,所以容尹的手才敢覆上自己朝思暮想了多年的臉,指尖微顫,描過他的眉眼,他的鼻尖……落在他的唇上時,柳昭似乎是覺得癢,忍不住開口舔了一下自己幹燥的嘴唇,濕潤的舌尖順帶掃過容尹的指尖……
愣怔了片刻,容尹心中隨即掀起滔天波瀾,全身的觸感都集中在指尖那一點上,鬼使神差間,將自己的手指含入了口中,想嘗嘗那是什麼味道。等他回過神來,臉頰頓時湧上一陣羞愧的熱意,暗悔自己太孟浪,太不矜持。
而那邊柳昭還在毫無意識地翻動身子,被摟住的上半身沒了桎梏,一點點從容尹的胸膛上滑下,滿頭青絲散落,鋪開在地,襯得他一張臉格外俊秀白皙。
而柳昭就閉目枕靠在他雙腿之間,眉頭輕蹙,睫毛輕顫,薄唇微張,近在咫尺,任君採擷。
容尹只覺心頭有羽毛搔過,酸癢難耐,黑眸中再看不見其他,俯下身的那一瞬,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孟浪就孟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