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晚身形略微晃了晃,旋即穩住,她怎會不知人各有志,卻不懂程芙為何突然放棄了,遂深吸一口氣,佯裝平靜:“理由呢?不是說要和我搶做天下第一嗎?”
“……那是從前,以後不和你搶了。”
程芙憶起與裴雁晚的許多次交鋒,兩人便在一次次劍影銀光裡精進各自的技藝。
很難說她劍風裡的淩厲迅捷沒有收到裴雁晚的影響,也很難說裴雁晚愈發嚴備的防守精準的預判不是從她這裡學來。
“我只是不服氣,十幾年前就開始不服氣……十幾年來都不想輸給你。”
程芙背光站著,臉藏在陰影中。
她覺得自己像是角落裡的小蟲,與蜉蝣一樣朝生暮死萬分渺小,掙紮著擺脫了小蟲的身份,在擂臺上站到最後,在江湖中聲名漸響,而今她要擺脫小蟲似的心性了。
“今日我祝你得償所願。”程芙笑了笑,“你也祝福我吧。”
她走了,沒有管裴雁晚的去留,當晚卻聽人說莊主熄了鍛造爐,伸著火鉗在爐子裡掏來撥去,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最終莊主大抵是沒有找到那東□□自一人在劍廬外枯坐很久。
第二日天不亮,程芙便啟程歸家,只與白霓裳一人打了招呼。可她卻倔強地不要白霓裳來送自己,孤身就出了城。
一二十日後,程芙抵達海雲關。
時值夏日,萬裡晴空澄澈如洗,一層層的雲海滾過來,再一道道地翻遠,正如程芙一路行來的心情,明快、高遠,一絲烏雲也沒有。
唯有祭拜阿公的時候,程芙才情不自禁落下淚來,景到了,情也到了,她在世上的親人只剩阿婆一個,這令她實在很難管住心緒,淚便輕松地淌下來。
海雲關晝夜溫差不小,白天裡熱得人大汗淋漓,夜間便要再披身薄衣裳了。
程阿婆邊給孫女鋪床,邊問道:“阿芙,你多住幾天再走吧。我想過了……總之你多住幾天。”
這是極難得的挽留,程芙幾乎沒有聽到過,以往阿婆都是催她走,不要她在海雲關這地方多留。
程芙打心眼裡高興,卻沒有立時說出自己可能不會再回雲州的決定:“好,我多住幾天。”
“嗯,我將灶上的駱駝奶再熱熱,你喝一碗便睡吧。”程阿婆也笑得合不攏嘴了,“劍學得好嗎?”
“挺好的。”程芙道。
“和你那姓方的朋友還好嗎?和裴師妹、師娘還好嗎?”孫女性情孤僻,不容易交到朋友,是以程阿婆很在意程芙的人際關系。
“都很好。”明亮的燈火照著眼,程芙便在燈下給阿婆補衣裳,“姓方的那位朋友,不方便給我寫信,我也很久沒有她的訊息了。”
“不方便?是生病了?”
“她在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