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黃昏,程芙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往鍛造爐裡添了些炭,將火燒得更旺。能吞天噬地似的火苗騰空而起,卻被制約於鍛造爐腹中,不能肆意張狂。
程芙拾起蜉蝣劍,暗嘆道,真是一柄好劍啊。
雖非她此生鑄過最好的一柄劍,卻凝聚著兩個月茶飯不思的心血。
現在,蜉蝣已經沒有用了。
它活過,在主人掌中開過劍花、比過月華,如今自該結束短短的一生,投入它出生的地方去。
程芙定了神,陡然松開手。
“你瘋了——!”
忽聞一聲怒罵自身後響起,程芙匆匆回頭,便瞧見裴雁晚瞠目結舌地奔過來,竟天真地想要救回蜉蝣劍,她連忙抱著師妹的腰往後攔,道:“危險。”
“那是蜉蝣劍,是你的心血!”裴雁晚還欲掙脫,卻終究輸給程芙的力量與燒手的爐火,只凝著鳳眸怒視程芙,“你瘋了嗎?”
程芙搖頭:“我用不上劍了。聽聞許多人棄劍封劍,都是將劍扔進鍛造爐中熔化。我也試試。”
“太可惜了。”
裴雁晚冷靜了些,她出關後一直忙於各種事務,近日又因故離開雲州,快黃昏時才歸,怎知馬尚未栓進馬廄,便得知了程芙的訊息。
她便眼睜睜望著烈火徹底吞沒蜉蝣,如同吃掉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蟲,不容反抗,不禁表露出幾分難得的哀慼,真誠惋惜道:
“一柄寶劍就這麼熔了,太可惜了……你不用劍,也太可惜。”
“可惜什麼?”程芙故意只提熔掉的劍,不提不再持劍的自己,“不若你還我一柄蜉蝣?”
裴雁晚還有些懵:“已經熔了。”
程芙輕笑道:“那你重新打一柄送我啊。”
“好。”誰知裴雁晚答得十分幹脆,沒有任何猶疑。
這份果決換來程芙的一怔,甚至還有一絲慌亂:“我隨口說說,不必當真。明日我便回海雲關,你在雲州,多保重啊。好好練劍。”
“九月論劍,你不在。”五年一屆的論劍大會,今年輪到澄意山莊來辦,裴雁晚遂尋了理由,欲留住摯友。
“有你一人的風姿足矣。”
“我是掌門,不上擂臺。”
程芙眸色稍黯,避開裴雁晚明亮的視線,她不願意再退縮,她一定要為自己的新抉擇堅定一次:“這是我的決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拜託你,尊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