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受教,謝娘娘教誨。”流朱自去庫房中排布不提。
白月光,硃砂痣,蚊子血……甄嬛慵懶闔目,口裡夢囈般地呢喃著。先前過得順風順水,她竟幾乎忘記了初衷,如今方才想起來琅嬪的出身。現在有了這位李庶妃,日後想磨滅朱柔則在玄淩心中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了。
當然了,她並不想坐實什麼,對玄淩而言只需要疑心,就足以毀掉一個人。
四月初的天涼爽氣清,日光豐盈。甄嬛午睡醒來,和乳母一同哄睡了予灝,正看著槿汐和品兒、佩兒在後院裡翻曬著夏日裡要穿的薄紗輕衣,外頭陽光耀眼,那五彩斑斕的紗衣上繡著的鳳凰浴火一般奪目。
日影無聲無息轉移,回首凝眸間,流朱已經悄無聲息地走進內殿,躬身道:“娘娘,琅嬪小主及李庶妃求見,說是來謝恩的。”
甄嬛正疑惑怎麼連李庶妃也來了,轉而又想憑借她的心智,多半是猜到了甄嬛的籠絡之心,故而前來投誠,因不覺笑道:“請她們在正殿稍坐,本宮隨後便至。”
待到一盞茶見了底,只聞得環佩叮當,香風細細,甄嬛方姍姍而來,搭著流朱的手坐上雙鳳爭花寶座。琅嬪與李庶妃慌忙跪下請安,口中整整齊齊地說:“皇後娘娘萬安。”
因不算正式朝覲,甄嬛並未按品大妝,只梳著淩雲髻,身穿絳紅色霓裳長衣,頭飾亦減了幾分。“都是自家人了,起來吧。晶清,看茶。”
“謝皇後娘娘。”
琅嬪與李庶妃謝了恩,方起身端坐於右首。甄嬛冷眼掃過去,不由得眉目一凜:許是兩人是姑侄的緣故吧,眉眼之間亦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仔細參詳,那李庶妃看起來更加清麗,尤其嬌花照水之姿,竟有兩分肖似自己與傅如吟!
——或者說,有那麼一兩分,肖似朱柔則。
這麼個人物,難不成一直沒被玄淩見過?不過,琅嬪生性低調軟弱,或許是她發覺了李氏與甄嬛的相似之處,怕惹火上身才刻意藏著李氏,也或許是李庶妃自己怕被甄嬛記恨,索性收斂鋒芒靜待時機——畢竟,李庶妃雖則也是一副小意溫柔,細看卻有一番詭譎莫測之色。
如今時移世易,這對姑侄竟是有“母子”之名了,真是荒唐得緊。而來日再見,李庶妃又要叫琅嬪一聲琅母妃了。
“皇後娘娘重賜,臣妾不敢貿然領受,特來謝恩。”琅嬪柔聲娓娓道來,她父親不過是個五品參將,出身不算高貴,但其母林氏當年是柳州第一才女,幼承庭訓,禮數總是周到的。
“琅嬪客氣了,都是自家姐妹,況本宮也是恭喜。”甄嬛凝眸睇她一眼,笑道:“想來聖諭已經下達到芳心院,如今李庶妃也是本宮的兒媳,昔年本宮賜予齊王妃一副牡丹頭面,如今自當一視同仁,那副海棠頭面正稱李庶妃的人物品格。”
李庶妃連忙起身一福,聲如啼鶯:“妾身微賤粗鄙,當不得皇後娘娘如此稱贊。聽聞妾身名分皆是皇後娘娘所賜,妾身承此大恩,感激莫名。”
“你的名分是皇上賜的,本宮不過是說了兩句話的事。”甄嬛捧了一盞茉莉花,笑吟吟地糾正,“對了,你今年幾歲了?家中可有什麼親人?雖是庶妃,入府是總要向內務府報備一聲。”
李庶妃眼中掠過一絲急劇的痛意,轉瞬無形,“妾身今年十六歲,家中……家中除母親外,並無親眷。”她頓了頓,忽然仰臉笑如春風:“不過如今蒙皇上與皇後娘娘體恤,準妾身認琅嬪小主為姑母,妾身又添了許多親人,真乃妾身之幸。”
她著重了“妾身之幸”幾個字,似有無盡的辛酸潛藏於心底,甄嬛卻渾不在意,只覺這個李庶妃確實是聰明人。或許十歲那年她第一遭入將軍府,站在開頭,就已經猜到了收梢。也或許她更像甄嬛自己,只是尚且欠了些許火候與機緣罷了,所謂道與術,總有差別與差距。
甄嬛舉目望去,與階下人四目相對,那一剎那裡李庶妃並未刻意偽裝,似乎明瞭她的來龍去脈對甄嬛而言已經不是秘密。稍頃,風平浪靜,流硃卷起簾櫳,李庶妃避開上首的灼灼目光,只看著窗外春色如妝,澄明欲醉。
鳳儀宮內地氣和暖,走到哪裡都是春意融融。加之玄淩囑咐鳳儀宮中花樹務必要常開常新,因而所植諸如櫻花、照水梅、吐舌丁香等皆為上品,還特命禦苑花匠送來五色梅、折鶴蘭、玉蝶灑金等奇花異草賞玩。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天氣晴好,鳳儀宮內更是繁花似錦、盛意無限,花樹吸飽了明璨日光,愈加嬌豔明媚。更有兩株南詔進貢的名“夜落金錢”的花樹,開金黃如綢的花朵,色澤豔烈如火鳥,每每入夜到清晨前,花朵繽紛落地,猶如地面遍撒金錢,令人驚嘆不已。
李庶妃眼中,亦是顯而易見的羨慕與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