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前腳剛出去,後腳得了訊息的玄淩幾乎是衣袍間帶了風一般沖了進來,直奔甄嬛榻前,緊緊拉住她的手仔細看了又看,目光漸漸停留在小腹。他這樣怔怔看了半天,忽然一把摟住她道:“真好!嬛嬛——真好!”
甄嬛肩上有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玄淩發覺急忙放開她,關切道:“朕忘了你身上有傷了。太醫怎麼說?可有大礙?”
甄嬛搖搖頭,緩聲柔柔笑道:“一切都好。問太醫說不過有些淤青,因顧及龍嗣不敢用活血散瘀的藥,只需讓槿汐推拿推拿,修養幾日也就好了。”
玄淩輕輕揉著她受傷的手臂,極為心疼:“你身邊的順人是個穩重的。但你這人也真是傻,即便你沒孩子,這樣撲去救眉兒傷著了身子可怎麼好?”
甄嬛遠遠望著桌上供著的一插瓶的一束桃花,花開如夭,微笑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臣妾與眉姐姐的情分。況且眉姐姐身子未愈,怎承得起費氏這一撲?現在臣妾與眉姐姐都安好,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玄淩極是感動,又嘆道:“嬛嬛還是太善良了。也罷,你與眉兒姐妹情深,實勘憐憫。”頓了頓,他又好似想起什麼,囑咐道:“朕知道你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以後盡量不要去華妃的宮裡,免得有什麼差錯。”
甄嬛自然知道他是為著歡宜香的緣故,散漫微笑道:“四郎這樣說,嬛嬛也只好奉旨恃寵而驕了,只求皇上莫要怪罪嬛嬛呢。待安然誕育皇嗣,嬛嬛再去向華妃娘娘請罪。”
她這般俏皮嗔語,玄淩也被激發出無限憐惜,輕輕一點她鼻尖,道:“這算什麼,回去朕就告訴皇後,除日常晨昏定省外,免了你受任何高階嬪妃傳召,一切事宜都待平安生産後再說。如此,世蘭那裡也不會多心。”
甄嬛聞之面上微露些憂心,遲疑道:“皇上如此雖是為了臣妾,怕只怕反而讓人覺得皇上對嬛嬛格外看重……”
玄淩溫柔道:“朕就是要讓她們知道,朕心中最為重視的是你。你放心,涉及皇嗣,她們不敢說什麼。”
反正說了什麼也不敢讓你聽見——甄嬛暗自腹誹。不過這樣也好,天大地大,也大不過肚子裡這個,眼下不是博什麼賢名的時候,遂也微微點頭,靠在玄淩還算寬厚的肩膀上。
正說著,槿汐端了燕窩進來,玄淩親自結接過白玉碗來,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明日朕就降旨晉你為婕妤。你懷孕暫時是忌諱動土木的,朕已經在命人收拾昭信宮,只待你生下孩子、晉封貴嬪就搬過去。”
昭信宮便是後來未央宮的前身。按玄淩的意思,只怕這宮裡以後不會再住其他人。雖不會像妃子殿宇那般華麗,也絕對令人側目了。
甄嬛慢慢飲了幾口,方沉吟道:“四郎愛重臣妾,臣妾受寵若驚。只是臣妾腹中孩兒未知男女,即便是皇子,也不便大費周章為臣妾重修殿宇。臣妾在棠梨宮就很好,如今國庫不比平日,能儉省就儉省。有用的地方多著,臣妾這裡只是小事。”
“嬛嬛,你總是這般體諒。”玄淩欣慰道,“西南戰事首勝,朕聽聞你兄長也在軍中效力,殺敵悍勇、連破敵軍,連汝南王也畏他幾分。這昭信宮朕先為你留著,等戰事告捷,你與咱們的孩子再一起過去居住。”
甄嬛柔聲道:“臣妾不在意位份,只想這樣平安過下去,和皇上,和孩子。況哥哥能為皇上效力,是臣子的職責。臣妾擔心的,是哥哥他似乎一上戰場就不要性命一般……皇上莫怪臣妾,畢竟嫂嫂正有著身孕,臣妾總是想得多些。”
“你和咱們的孩子,朕會保護你們。”玄淩吻著她的額發,“你放心。朕已經調派西南大軍的右翼兵馬歸你兄長所用,以保無虞。總算他還沒有辜負朕的期望,能在汝南王和慕容氏羽翼下有此成就。”
甄嬛默默不再言語,緩緩閉上雙眼。玄淩已經開始準備料理汝南王和慕容家了,甄珩無疑會成為他的得力幫手,有這個誅殺逆臣的功勞在,甄家也能多一重保障。
玄淩吻得氣息越來越濃,耳畔一熱,甄嬛覺察他情動,忙推他道:“太醫囑咐了,前三個月要分外小心。”
他臉有一點點紅,好似初婚的少年郎一般,有幾分稚氣未脫的單純,起身端起桌上的茶壺猛喝了一氣,靜了靜神朝甄嬛笑道:“是朕不好,朕忘了。”
甄嬛忽然想,是否當年朱柔則有孕,他便是這般手足無措?如果朱柔則還活著……呵,卻是痴了,玄淩心中何時真正當朱柔則死去過?
玄淩以為朱柔則是他的白月光,漸漸凝成胸口的硃砂痣,而甄嬛想做的,就是讓玄淩自己看清,那不過是一滴蚊子血。
甄嬛垂首,面色微紅:“這些日子臣妾不能服侍皇上了,皇上也不能老這樣陪著臣妾。眉姐姐身子剛好,不如皇上過去陪陪姐姐,姐姐必定歡喜。”
玄淩不語,只是摟著她,甄嬛亦任他享受此刻的平靜安寧,膩了半晌,方聽他道:“好罷,朕去看看眉兒,明日再來看你。”
送走這尊難纏的菩薩,流朱方進來問道:“溫太醫方才來送安胎藥,因皇上在便一直溫著,小主這會兒喝嗎?”
甄嬛搖搖頭,道:“等會兒再喝吧。這會子倒有些餓了,你讓小廚房將之前準備的吃食進上來,不用太滋補,免得傷了安胎藥的藥性。”
流朱點頭稱是,又道:“小主之前說預備的開胃小菜,原來不是為皇上準備的?奴婢看皇上走時戀戀不捨,小主也不留著皇上。”
甄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了聲音:“皇上去哪裡是誰都能說嘴的麼?眉姐姐縱然與我姐妹情深,你這樣的話若是落在她耳中,豈有不多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