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驚慌失措後,小宮女霖兒被押到了玄淩面前,採月採星及掌事蘇德海亦跪在一旁等著回話。溫實初則拿著那煲湯的缽子聞聞扇扇,眉頭擰成了川字。
“如何?”玄淩強壓著怒氣,陰沉著臉問道。
溫實初拱手回道:“回皇上,這熬湯的缽子蓋被藥水浸泡過,一旦湯汁煮沸便會接觸到蓋子,毒藥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湯中了。從蓋子的顏色看,應該不止浸泡過一次,至少有半月了。”
玄淩掃了一眼霖兒,冷哼道:“好精細的算計!”又想眉莊,遂道:“你來看看沈芬儀,可受此毒害?”
溫實初應聲上去,搭脈診過,回道:“芬儀小主體內毒素含量甚微,調養幾日便無妨。但若長此以往,會逐漸損耗元氣而痴呆早夭,症狀卻與體弱不壽一般。”
眉莊聽後身子一僵,搖搖欲墜險些暈厥,玄淩連忙將她扶住,一面問溫實初:“可查出了是什麼毒藥?”
溫實初又取來紫砂缽子,仔細確認過後方有了幾分把握,回道:“微臣不敢十分確定,但極有可能是虞美人的枝葉。虞美人枝、葉、果實均有毒,其中以果實為最。幕後之人很是小心,只選用了枝葉,且對藥量把控得極為精確。”
玄淩聞之怒極,將那一碗解酒湯全都砸在霖兒身上,道:“你還敢說不是你謀害沈芬儀?”
霖兒哆哆嗦嗦地哭道:“奴婢……奴婢……”
甄嬛看霖兒這樣子,只怕也不敢說什麼,遂淡淡地看了一眼採月,採月忙叩首道:“啟稟皇上,霖兒是小主晉封芬儀時內務府送來的人,一直負責收管小主的湯罐器物。因小主有令,宮人只能負責自己管轄之事,故除霖兒之外,無人可接觸這些。”
馮淑儀聽後微微蹙眉,疑惑道:“她一個小小宮女,不知醫理,怎可能如此準確地把握藥量?且據臣妾所知,沈芬儀並不喜愛虞美人,霖兒又是從何得來虞美人之毒?”
玄淩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一個宮女怎可能有這般本事?必是幕後有人指使。”
李長適時回道:“方才內監在宮中東牆下發現一個小洞,那洞口便有一片碎布,與霖兒屋中一件衣服袖口的破損一致,想來那毒物便是這般傳遞進來的。另外,在霖兒的櫃子夾層中,也發現許多金銀珠寶,不知是何來歷。”
玄淩本就疑心重,此刻更加肯定,遂向霖兒冷笑一聲,道:“你肯為那人做到如此境地,想必也不只是為了錢財,還有宮外的家人吧?朕也不妨告訴你,剛才那碗解酒湯是為朕準備的,就算你想自己出指使者,朕可以考慮從輕發落。說與不說,朕都會查出真相,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著,便揚揚手命侍衛將霖兒關入暴室審看管,不許任何人探視,也不許讓她死了。
甄嬛眼看霖兒戰戰兢兢地被押走,在一旁輕聲進言道:“皇上,宮中金銀便罷,珠寶皆在內務府有記檔,各宮從花房取走的花草,花房也應該有備案。”
玄淩方才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此刻聽了甄嬛的話方才反應過來,遂命李長:“你將那些珠寶拿去內務府仔細查證。另宣花房管事內監,近期哪個宮裡拿過虞美人的。”頓了頓,又加重些口氣:“你親自去查,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李長一面道:“老奴遵旨。”一面慌忙下去查證不提。
玄淩清淨片刻,方環視四周道:“今日之事在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不準洩露半個字。”又向溫實初和甄嬛道:“你好生醫治沈芬儀。嬛嬛,你與眉莊交好,就留下來陪伴她吧。朕先回儀元殿批摺子。”
甄嬛立刻上前扶穩眉莊,其餘眾人依言遵旨,恭送玄淩離去。幸而在場的嬪妃都不是惹是生非的,至少也能瞞住一兩日,倒是李長應該也查得差不多了。
待玄淩走後,馮淑儀主動留下收拾殘局並震懾宮人。甄嬛告了罪,與採月一同扶眉莊回存菊堂內殿休息。剛一入殿,甄嬛便皺了眉低聲問:“姐姐怎麼瞞著我真得喝了那毒罐子煮的東西?若不是皇上讓溫太醫診脈……”
“就是因為皇上一定會讓人診脈,若我體內無毒,這便只能算下毒未遂。”眉莊打斷她的話,面色如常,“皇上素來疑心重,若我無礙,只怕查出了兇手也不會重罰——又有華妃看著呢。只有讓皇上看到我受害,才會想起如果那碗湯真得被他喝了該會如何。謀害皇上,這罪名就是華妃自己也不敢承擔。”
甄嬛微嘆一聲,無奈道:“可惜了你的生辰……”
“這又何妨?”眉莊舒然一笑,眉目如畫,“若真能懲治了她、斷華妃之一臂,才是我最好的生辰禮物。”
甄嬛靜靜地看著眉莊,不知是喜是悲。眉莊從來性子平穩寬和,如今出此言語,看來已是恨華妃入骨了。可細想想,她入宮不過大半年,便幾次三番被人設計暗害,生死懸於他人之手,焉能不恨。
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甄嬛隱約覺得這燦爛的春光之後,有沉悶陰翳的血腥氣息卷裹而來,多年以後,仍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