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寂寂,她只能從孤單寂寞裡尋找這樣恬靜歡好的時光。
盡管不完美也足夠了。她要的從來就不是完美,她要的是牡丹王座上的那個位置。
四月十二日是甄嬛的生辰,自玄淩要為她慶生的訊息藉由皇後之口傳出,未央宮的門檻幾乎都要被踏破,尊貴如皇後,卑微至最末等的更衣,無一不親自來賀並送上厚禮。皙華夫人固然與她不和,這點面子上的往來也是做得工夫十足,連宮中服侍的尚宮、內監,也輾轉透過柔儀殿中宮人來逢迎。
後宮之人最擅長捧高踩低,趨奉得寵之人,甄嬛入宮不過兩年,如今就居昭儀尊位,又有子嗣傍身,自然風光無限。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大抵如是。
這樣迎來送往,含笑應對不免覺得乏悶勞累,好在予沐滿月禮已過,甄嬛便約上去太液池泛舟散心,總算疏散了心中煩悶。眉莊還笑她,越來越像方順儀了。
生辰前一日,玄淩特意親自領了賀禮來,李長依次唱到:金屑組文茵一鋪,五色同心大結一盤,鴛鴦萬金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綠毛貍藉一鋪,龍香握魚二首,精金筘環四指,若亡絳綃單衣一襲,香文羅手藉三幅,碧玉膏奩一盒。各色時新宮緞各八匹,各色異域進貢小玩意一。
甄嬛兩世加起來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這點子深沉還有,不過看在玄淩一臉“求表揚求誇獎”的份兒上還是給面子地彎了眉眼,面色緋紅地笑道:“四郎榮寵,勝在用心,嬛嬛永誌不忘。”
反正都是浮於表面的話。玄淩這個皇帝金口玉言的永誌不忘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她的話更加不值一提了。況且這麼多從未見過的珍貴之物照耀得宮室瑩亮如白晝,是個女人也會開心,無關風月。
玄淩見了欣喜道:“朕很久以前讀《飛燕外傳》,很好奇成帝是否真賜給飛燕這些寶物,朕想成帝給得起飛燕的,朕必定也給得起你。所以命人去搜羅了來,只為博卿一笑。”
甄嬛想起初承恩寵那晚與玄淩關於漢成帝的談論,俏然道:“這些東西的名字臣妾只以為是雜記上史家杜撰的,難為四郎費心尋了來。”
玄淩只是笑,將絳綃單衣披在甄嬛身上,含情脈脈道:“明日就穿這個,必然傾倒眾生。”
銀紫色鳳尾圖案的絳綃單衣,一尾一尾的翎毛,在日光下幽幽閃爍著孔雀藍的光澤。光澤幽暗,然而在日光下,必也奪目。甄嬛輕笑出聲:“何必傾倒眾生,嬛嬛不貪心,只願傾倒四郎一人而已。”
玄淩配合地佯裝絕倒之狀,大笑道:“朕已為你傾倒。”
到了夜間清點各宮各府送來的賀禮,槿汐一一撿擇稟報。許是因為並無過多交集,玄清並沒有什麼獨特之處,只送了一壇自制的桂花酒,大概是那日她送桂花酒與邊關將士的緣故吧。
甄嬛一笑了之,這樣倒也好,她可不想多一個溫實初。
生辰的筵席開在上林苑的重華殿,此處殿閣輝煌、風景宜人,一邊飲酒歡會一邊賞如畫美景,倒也十分風雅。
這一日自然是甄嬛的主場。她坐於玄淩身旁,周旋於後妃、命婦之間,言笑晏晏。滿殿人影幢幢,對著她的卻都只是漫溢的笑臉,人人眉心一點“姣梨妝”,是那日玄淩的隨意之舉傳揚出去的緣故。世間女子,無不希望能與夫君舉案齊眉,歲月靜好。
偶爾目光掃過遠遠的恬嬪,她的笑容格外清苦些,身子單弱彷彿飄飄欲墜的風箏,她坐在眾多低位妃嬪中顯得十分落寞,看向上方的眼神裡充滿了嫉妒和怨恨交加的複雜情緒。
甄嬛不知道這其中的恨是否有對她的,或許還有對玄淩的——這個男人的薄情寡義,本身就是在拉仇恨,怪不得別人。
當然,恬嬪最應該恨的還是皙華夫人,但她也明白自己的斤兩,若甄嬛所料不錯,此刻她應該已經投靠了皇後。
冠冕堂皇的祝語說完,便是箜篌琴瑟清逸奏起,舞姬翩然起舞,歌伎擊節而唱。甄嬛不喜歡吵鬧,所以只是自顧自地打量在場眾人,偶爾與玄淩或是眉莊交談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