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出門那一刻,她轉過頭,“我明天還會再來。”
江洋當晚就做噩夢了,這噩夢帶來的窒息感一直持續到李寒洲又一次在待客室內和他面對面坐著,這次甚至直接把代理費帶過來了,一沓現金往桌上一擺。低頭不語。
“不接。”
“他們,說我是殺人犯。”李寒洲還是低著頭,但語調暮氣沉沉,那種感覺像年逾古稀的老人回憶人生一樣平淡。卻一下子抓住了起身打算離開的江洋。
江洋坐回去,“這和你寫遺書有什麼關系?”
說完他又仔細看一眼需要公證的遺囑內容,輕蔑地笑出聲,“而且你這封遺書還是說要去做磨骨手術,萬一醫療事故死在手術臺上,合理分割遺産的問題。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個整形手術吧?”
他把檔案甩回桌面,不耐煩地來回倒弄手中的礦泉水瓶,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已經打消掉起身離開的念頭。
“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是沒人任何人能給我證明。警方公佈的死亡時間和我給她打電話時結束通話的時間基本重合,甚至當時我那個電話也是突然被結束通話的,我沒聽到剎車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我才死掉一個人。警察在她死之後從學校帶走我去局裡調查,所有人都看到我被兩個警察帶走上警車。”李寒洲深深看他一眼,“雖然後續警方調查只說是我同桌在打電話時不小心闖紅燈被撞,但事件通報並沒有公佈電話號碼,只講交通事件全過程。那個在教室裡播出的電話,讓我在世俗層面成為這場交通事故的實際負罪者,承擔著來自淳樸道義下不分對錯的&09;。”
江洋突然覺得不敢聽,他強撐著說,“你別說了,這個訴求我真不接。”
李寒洲還是自顧自的說下去,“你知道嗎,她死得真的很慘,聽現場圍觀的人說,撞她的是一輛貨車,她剛好在視線盲區闖紅燈,被撞飛出去後連頭都黏成一團。後來我經常看他家的訊息,知道她父母在同一天的公益活動上出事死亡,索道出現故障,那天乘坐纜車的人全部墜下懸崖當場斃命。”
“警方結案後,她就被安排火化,骨灰送進鄉下的墓地安葬,”李寒洲突然瘮人地笑起來,“可是她那個無所事事整日酗酒的叔叔,聽到中介給他介紹一些定居國外的華裔家庭痛失幼子後還會選擇辦冥婚,但海外做這個總歸不方便,所以就希望在國內配到合適的女孩舉辦儀式,最後把骨灰一起帶回去。”
“她......“江洋看著眼前詭異的女孩,有點結巴。
“她被配到&09;的冥婚物件,這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在死後被以3萬塊的價格賣給那家人,帶走成為所謂的兒媳。”李寒洲用下巴點點桌面放鈔票的位置,“甚至還不如這些多。我偷偷去看過冥婚儀式,一間很舊的民房,穿著花紅柳綠的神媒,數不清的綁著紅布的物件,滿眼都是白底黑字的&09;字,所有人都在煞有其事的參與合八字和迎親。我偷偷藏在房子對面的灌木叢,看完整場流程,只覺得很荒誕。”
李寒洲終於抬起頭,“她的死亡還有身後事很荒誕,而活著的我所遭遇的一切痛苦和惡意也很荒誕。”
“要不要我找我們所行政訴訟的老師,幫你分析下這種情況能不能要求公開關鍵案件記錄。”江洋自然知道,對生活在校園這種單調環境中的學生而言,突然傳出這種爆炸新聞,當事人的下場只有一個——嚴重的校園暴力。
“人心中的成見還有已經成勢的流言,並不會被事實擊碎。哪怕我能透過起訴獲得真相,大家也不過一笑而過,而我沒辦法透過轉移罪責找到另一個承擔民情激憤的受罪羊。我已經想明白這件事,也無意再去自證。”李寒洲心裡想,反倒是你天真得很,以為真相可以打碎流言,以為自證就能重獲諒解與清白。
不會的,狂歡開始的那一刻,事情真相能夠起到的作用就已經渺如塵埃。
更何況,萬一間接致人死亡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呢?
“那你寫遺書幹嘛?我和你說,不要沖動,生命還是很美好的......”
李寒洲做出一個打斷的手勢,“其實我去年就想跳樓,但是在清空手機那一刻,我看到沈沐芝被人傳播私密音訊的新聞,可是所有人都在鋪天蓋地辱罵她,沒有一個人關心她是不是受害者,知不知情。更沒有真的去查被處理後的男聲來自於誰,這不公平。”
“所以我沒跳,我要去查證真相。如果我註定沒辦法向成百上千的霸淩者們討要公平,至少可以找到音訊中的男主角拉他進入深谷。所以我要進入娛樂圈接近這些人。”
江洋畢竟年齡不大,他放棄端著高階精英範兒的架子,轉而認真端詳著李寒洲,“你這張臉現在去就可以,我看你像.....像......”
“像任何一部普通劇集裡毫無記憶點的女一號,”李寒洲對自己的長相認知明確,“但頂著這張臉、這個身份,我的黑歷史一查就全部找出來,我根本不會有出道的機會。更何況,我不是科班出身,想要出頭,靠這張臉遠遠不夠。”
江洋不知道是被這種情緒感染到位,還是確實被李寒洲的故事唬住,他正正神色,“曲影女士,接下來我們可以具體聊這次委託代理相關事宜。本次溝通的諮詢費用,如果後期簽訂合同,則包含在為客戶正常解答疑問的服務範圍中,無需單獨支付。如果您改變主意取消委託,那需要按照市場價800一小時支付本次面聊的諮詢費。您這邊可以接受嗎?”
李寒洲自然沒有意見,開啟文件就開始分析她的訴求。
江洋中途突然發問:“那把這件事做完後,你怎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