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在鐘家撕鬥了半生,也算是見過不少不易對付的烈貨,可是細細數來,卻當真從未見過如此大膽妄為,放賴撒潑,心計卻又如此深沉的丫頭。
偏生這樣一個棘手的丫頭,還是個極偏執之人。從她言語之中,何意如不難發現,雀兒對鐘禮之情意,竟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執拗與瘋魔。她那種對鐘禮的迷戀和渴求之意,並不是金銀珠寶或是另許她個好前程,便可以甩脫的。
且聽她言語,不僅知悉著鐘仁房中那些見不人的汙穢私密,似乎手裡面,更握了鐘家最重要的祖傳秘方。而她唯一想要的,無非是用這兩件事情來要脅自己,讓自己的三兒子娶她為妾。
雖然何意如在心中很是懷疑,鐘仁是否真的會將那秘方交給她收藏。但是眼下的情形卻是,鐘仁已經死了,她又確實在幫鐘仁當著泊春苑大半個家。要得到那方子,恐怕還真要她為自己出力。
可是…便鐘禮那個牛心古怪的性子,能答應嗎?
果然,在何意如一番試探勸慰之後,鐘禮不出意料地拒絕了母親委婉的提議。
並且讓何意如感覺氣惱的是,即便自己告訴鐘禮,雀兒是在拿鐘家的秘方來要脅大房,而那物事,便是對他在鐘家的未來,也是極其重要。只可惜千說萬說,這老三卻偏是不為所動。
因此上,何意如特意同鐘禮好言好語,百般暗示,只讓他好好思量一晚,再給自己個回複過來。
這一夜大太太何意如堪稱愁腸百轉,憂心如焚。一邊掛念家廟那邊鐘仁真正的死因,一邊惱恨竟會被一個丫頭借機要脅了自己。
畢竟這丫頭彪悍得很,若是惹急了她,真的把鐘仁房中那些陳年舊事說了出來,惹來前幾位大少奶奶孃家的關切,便會是一場相當大的麻煩。
所以何意如心中所想,便是欲讓鐘禮先安撫了她,待日後細水長流,自己自然有降伏她的辦法。可誰知過了一夜,偏生這牛心死犟的三兒子油鹽不進,竟還是當眾說出這樣無法回轉的話來。
而眼下,顯然雀兒已經在窗外聽到了鐘禮拒絕娶她為妾的言辭,才會忽然發了聲來。
雀兒聽到何意如喚她進去的話,也不作聲,腰肢一扭,腳步輕盈,登登登幾步便從廳外走了進來。
她徑直走向何意如的方向,一雙吊起的眼角此刻便像是要斜飛到天上,秦淮在她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時候,在她的目光裡面,看到了一股只屬於雀兒才有的神情。
既兇悍狠毒,又帶著一種要毀滅一切的怨念。
何意如終歸是盼望大房開枝散葉最迫切的一個,見她走到面前,便開了口。
“雀丫頭,你方才說的話,我卻沒有聽得明白。要知道我大房裡這幾個子女,偏生都還沒有生養,你說三年前便曾經有過大房的骨肉,我卻又無緣得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雀兒輕輕咬住了下唇,目光卻從何意如這裡轉到了一邊鐘禮的臉上。
後者和她對視了一下,兩道濃眉下意識擰了起來,竟是毫不掩飾的反感。
雀兒似乎讀出了鐘禮臉上的神情,咬在唇上的牙尖情不自禁便用了力,竟然生生將嘴唇咬出了一點血絲出來。
“三少爺,方才我在窗外,聽到你在廳裡這些人面前,發誓十年不婚不娶,可是真的?”
鐘禮不知她意欲何為,只點了點頭,“沒錯。”
“然後我又聽到你說,絕計不會納我為妾,可也是真的?”
雀兒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一隻手似乎有些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辮梢,來回拉扯著烏黑的發絲。
鐘禮竟然沒有一點的猶豫,斬釘截鐵道:“不錯,絕計不會!”
秦淮看見雀兒的手指在那一瞬間猛一哆嗦,似乎扯下了數根長長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