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虞侯剛好聽見李寅生的問話,不屑的低低呸了一聲,“不孝的東西,不問你爹生死,只問是否勇猛。”
驛差首領也笑呵呵拿出一張塗上了紅色邊,看著像是捷報一樣的紙大聲宣讀道。
“昭陵村李大郎,配屬彰武鎮第三營第五都,於孟渚澤一役,英勇作戰大破賊軍,斬首四級,擒殺南唐龍武軍都虞侯一員。
功為中陣,勳策二轉,擢拔至彰武鎮隊正服役,轉階官一,為從九品承信郎。”
唸完之後,驛差首領第一次對著一個連鞋子都沒有,褲腳都是一長一短的少年郎拱了拱手。
“恭賀小郎君,以後你家就是官人之家了,四時八節我等還要來奉上聖人賞賜,汝還可以入縣學習得文武藝,見官不跪,道逢不避。”
驛差首領拱手完畢,三個驛差也同時一拱手彎腰,齊聲喊道:“恭賀小郎!”
李寅生被巨大的驚喜擊中,只覺得天旋地轉一般,小小的身體都有些顫抖了起來,連回禮都忘記了。
正好在此時,他母親李韓氏過來了,李韓氏騎在一匹瘦馬上,前面拉著瘦馬韁繩的,是昭陵村所在的里長。
李韓氏開始滿臉的驚慌,等得知是夫郎已經是禁軍隊正,還有了從九品的階官後,高興地就在渡口大哭了起來,周圍人也都趕緊圍來上不停賀喜。
倒是里長見慣了這個場面,一邊安慰一邊與驛差攀談,他也是聽到李大郎得了階官才趕過來的。
按律,本鄉里出了階官這種武勇敢戰之士,本鄉里的鄉老、里長那也是有賞賜的,功績上也能給狠狠記上一筆。
未幾,李韓氏終於從巨大的驚喜中恢復過來了,她飛快的將一大塊豬油糕塞進了兒子李寅生嘴裡,然後就把這其實已經變質的豬油糕,分給了孩童們。
聖人賞賜的鹽糖茶就在渡口上,給村裡一家分了一點。
分完之後,李韓氏又狠了狠心,將那匹華麗的江南錦緞,裁下幾尺分給村裡的婦人們,讓她們可以做條手絹。
最後將剩下的一匹半錦緞扛在身上,拉著兒子就準備向鄰村跑去。
她的孃家在鄰村,老孃親一直看不起這個女婿,覺得李大郎空有一身蠻力,還能舞刀弄槍,卻只曉得在家種地,窮的耗子看了都要落淚。
李韓氏要抱著這一匹半錦緞,去給老孃做一身交領襦裙,看她以後還好不好意思張嘴數落人。
陸陸續續的,不斷有昭陵村外出的關中義從得了賞賜或者寄回家了些許錢物,到了最後,只剩下了村尾韓家的三郎沒有東西回來。
韓家只有一下腿腳不便的老父和瞎了一隻眼的老孃,以及兩個半大的孫子在。
韓家大郎去了鳳翔府謀生,二郎在長安當學徒,三郎則作為義從走了。
韓家老孃已經有些不敢看驛船了,一種不好的直覺在眾人心頭縈繞。
果然,一個驛差拿出了奚琴,也就是後世二胡的初級版,嗚嗚呀呀的拉了起來。
外兩個差役捧出一個黑陶罐子,罐身繫著一條紅色的抹額。
韓家老孃一眼就看出了那條抹額,就是韓三郎出征時,她瞎著一隻眼睛為韓三郎做的。
“我的兒啊!”韓家老孃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頓時哭昏死了過去。
周圍的婦人則聚過來,掐人中的掐人中,撫胸口的撫胸口。
哀慼的奚琴聲中,三個驛差鄭重的呈品形站立,驛差首領將黑陶罐遞給韓家老父,韓家老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