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明舒問:“你把那幅畫藏到哪兒去了?那是我很早之前畫的,也是我唯一一副人物畫。”
是支教時教過的那群小孩,有一個讓他印象特別深刻的,他花大功夫刻畫。那幅畫反響很好,很快就被送去畫展展出,第一天就有人問能不能賣,很多人問了後就送拍賣,拍到了九萬二。他轉頭把這筆錢捐給支教山區。倒也不是沽名釣譽,那段時間很多人來找他畫畫,但凡再畫一些類似的人物畫,操作一下,炒作不圖名利熱愛公益的人設,他大概也能成為什麼繪畫天才什麼文藝新星。
但就是不想再畫了,甚至後悔自己把那幅畫放到人前,擔心對貧困的刻畫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高高在上的憐憫,太多上流人士,包括他,其實並不瞭解貧困,看到別人的苦難,也只會事不關己的感慨底層人物面對困難時的積極樂觀。他一直在想這算不算一種霸淩現象,實在很難定義,他索性也就不再畫人物了,就算是畫,也都是尋找模特,畫完自己收藏。而拿到人前的畫,都是風景。
沒想到唯一流落在外的那幅人物畫在蒲滄手裡。
“我還挺想再看看的,拍賣會前拿來展覽時,想著馬上就自己拍回來放家裡收藏,都沒仔細看,沒想到就被你給拍走了。”
蒲滄終於開口:“你怎麼確定是我拍的?”
他抬頭看宴明舒,眼神冷淡,“所有藏品都在那間屋子裡放著,沒看到就是沒有。我不知道什麼拍賣會,更不知道什麼公益專案。”
“還有,不要隨便進其他房間。”
沒想到蒲滄會這麼說,宴明舒的表情也僵住了。
不要隨便進其他房間。
宴明舒當然知道,從住到這裡的那天起,除了他自己的房間和廚房餐廳,他也就在草坪客廳等公共區域呆過。衣帽間是蒲滄帶他去過,他才去了第二次的,而這次的儲物間,是助理需要進去拿東西,他為了幫忙才進去的。
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廚子,蒲滄只是一個普通的僱主,廚子隨意進入僱主家儲物室,甚至還來追問,僱主生氣合情合理。
但蒲滄不是啊!
普通僱主不會對廚子說“別不管我”,不會打那麼久的電話還在意到底為什麼結束通話,不會時刻報備會不會回家吃飯,不會在意廚子在和什麼人打電話,更不會在廚子說反正晚上要在外面吃飯時輕聲說“不想吃。”
他當然沒什麼理由可以確定就是蒲滄買了那幅畫,只是蒲滄這個人完全漏洞百出,所以他非常確定——蒲滄喜歡自己,非常。
就是因為確定,所以完全沒有分寸,會催促蒲滄一定要給自己答案,會追問自己的飯味道怎麼樣,會在看到那個拍賣名錄時,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那幅畫一定是被蒲滄拍走了。也才會追問,會做那麼多不符合廚子身份的事情。
但蒲滄居然開始強調分寸感了?還是用這種態度?
一開始聽蒲滄說恨自己,宴明舒都豁達又冷靜的覺得這有什麼,他不配讓自己在意。
但現在蒲滄只是反駁了他的猜想並提出合理要求,他就覺得一股熱血直直湧上頭不出是憤懣、驚訝還是委屈,都被不可思議四個大字全部壓下。宴明舒反而收斂了,回複:“好的,蒲總。”
蒲滄的臉色更難看了。
宴明舒沒看他,盯著桌角神遊天外。
這時候一琢磨,更生氣了,不僅氣蒲滄,還氣自己沒分寸沒定力不灑脫。明明一開始就覺得蒲滄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不管怎麼對自己都是他的事和自己無關。怎麼這才不到半個月過去,又是在意蒲滄為什麼不愛吃飯,又是探究蒲滄和自己的過去,今天更是推了王顓提供的工作,非要留在這裡做自己一點都不會的飯?
看看這個皮蛋瘦肉粥,惡心得要命,皮蛋煮爛了把米飯都染成灰色,活像沒幹還摻了雜質的水泥。看看這個雞蛋餅,沒切碎的生菜和蝦仁,厚得彷彿磚頭,說不定裡面都沒完全熟透。
蒲滄還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