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魚兒沒有上前,只是冷冷的看著,“以你現在的地位,西南你是回不去了。陛下不想看見你整日在京都喪氣著,才把你派來歷練。田家始終是馬背上的名將之家,要不要做那樣的田家子弟,你自己決定。考慮清楚,如果想回去,我會派人護送你走。”
桑魚兒說完,轉身就出了營帳。田萬山終於停止了咳嗽,臉上被掐出來的紅暈還沒有褪去。桑魚兒的話讓他陷入了沉思,鎮西王的身份將他束縛在京都多年。還記得當年的他也是意氣風發的馬上少年,和父兄在西南廣闊的土地上策馬賓士,直到他被接到京都入學……
啟元帝四年,北境戰亂越演越烈。桑魚兒、唐彥、李雲海、田萬山等人經歷了一場場的戰鬥洗禮,逐漸成長為優秀的將領。尤其是桑魚兒,麒麟女將的威名很快傳遍天下。啟元帝也特別派人送來嘉獎狀。田萬山化名田重跟隨在桑魚兒帳下,和唐彥並稱白虎朱雀,在戰場上也是勇不可擋。
啟元帝六年,柔然連年征戰,終於受到反噬,國力大不如前。尤其在年前北境的麒麟女將帶兵衝擊到草原,重挫了匹候跋手下最後一支勁旅。柔然終於向北境投降,北境王欣然接受並派快馬上京,將詳情稟報給啟元帝。
啟元帝十年,北境經過四年的修生養息,逐漸振作起來。邊境出現了久違的熱鬧。為了安撫外族,北境王開放了城中城和灞州,允許外族六部進城交易。桑魚兒終於如願以償,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北境的繁榮景象。此時她也走到了人生的盡頭。當年在灞州被黑山獄所傷,好不容易養好。在京都被芻狗的三色旗再次炸傷,這次直接傷了根本。聶贏天曾經說過,如果桑魚兒接下來好好休養,活到頤養天年的年紀不是問題。
“我有青雲之志,當不惜此身。”
桑魚兒給老道人和聶贏天留下這句話,毅然決然的和唐彥一起回了北境。數年的征戰,掏空了桑魚兒的身體。柔然投降之時,桑魚兒也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啟元帝十一年初,桑魚兒終於在纏綿病榻數月後,撒手人寰。她生前最在乎的師父、父母、朋友都守在床前。老道人和聶贏天收到訊息,帶著桑家二老離開桃花島趕往北境,終於見到了魚兒最後一面。
“爹、娘、師父,我想回家了。”這是桑魚兒留給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老道人放聲大哭,比桑家父母還要悲痛,“每次你叫師父就沒好事。你怎麼還走到我前面了。我這輩子就你這麼一個弟子啊。”
北境軍全軍為桑魚兒縞素三日,這是北境成軍以來絕無僅有的一次。
啟元帝在京都收到北境王的上奏,追封桑魚兒為北境第一女將,賜號麒麟,以將軍儀禮厚葬於鳳原。她生前統領的一支軍隊,賜名麒麟軍。啟元帝在寫完追封的詔書後,暈倒在御案之上。
桑魚兒的屍身離開北境的那天,百姓奔走相告,自發為麒麟女將送行。唐彥、田萬山、李雲海和樊家兄妹為她扶靈。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李雲海手扶棺木,輕聲哽咽道,“魚兒,百姓們都在送你了。你看一看吧。”
田萬山回到京都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後。京都不復見往日的繁華熱鬧,因為皇帝下旨京都半年不得歌舞葷腥,為北境女將守喪哀悼。田萬山入宮求見皇帝,兩人相見都大驚失色。田萬山黑成了一塊炭,哪還有當年那副白皮嫩肉。而皇帝則形如枯槁,病氣纏身。
“陛下,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鎮西王,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君臣相視一笑,皇帝追問道,“北境太苦了?”
田萬山紅著眼搖著頭,“你把我交給將軍,就該知道她不會慣我毛病。”
皇帝面色蒼白,“魚兒,她……”
“將軍她走的心滿意足。”
“心滿意足?她才多大啊。”
“人生不在長短。將軍一生不墜青雲之志,身體踐行立下累世功勳。為北境爭得百年喘息,於朝廷有救世奇功,於百姓有庇護功義。所以將軍心滿意足。”
田萬山流著淚,字句鏗鏘。這是他沒有對桑魚兒說出口的敬佩之情。他沒來得及說。
大殿內一片寂靜,皇帝的淚水奪眶而出。比起田萬山的來不及,他賜下的封賞更像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君臣間,一時相對無言。
啟元帝二十年,朝堂清明,國泰民安。北境王譚虎已逝,世子譚超即位。同年,北境正式迴歸中土,奉啟元帝為天子。啟元帝加封北境譚家為北境平徵王。北境軍中最為精銳的一支軍隊——麒麟軍由唐彥接任統領將軍,與北境第一幕僚李雲海一文一武鎮守邊關。這一年李雲海和樊淑蘭的孩子剛剛成年。平徵王為了真正實現邊境和平,允許北境與草原六部通婚。平徵王府的孩子們當然不能真的嫁娶外族人,於是唐彥身為統帥以身作則,迎娶了六部的一位公主。
唐彥成親之後,與外族公主意外的和諧。兩人夫唱婦隨,譜出一段佳話,也成了百姓的榜樣。從此以後,兩邊的百姓都不再排斥異族通婚。
唐彥成親的第一年,便帶上新婚妻子來到鳳原拜祭師父桑魚兒。
“師父,我找到那個讓我分別時不捨,分別後思念,再見時欣喜的知心人了。”唐彥在桑魚兒的墳前述說著這些年北境的變化,天下的變化。“北境真的變成像你說的一樣了。”
此後每年,唐彥都會抽空帶家人去鳳原拜祭桑魚兒,之後出海去桃花島探望師公老道人、聶贏天。如今唐家、桑家和李家的長輩們都回了鳳原,桃花島上就只剩下老道人和聶贏天。曹淼每年也會來桃花島住一段時間,唐彥每次都碰不上他。李雲海如今總理北境所有事務,一年到頭都沒有休沐的機會,每次只能託唐彥代為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