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節說到了,楊成龍率兵在西日塔拉剿滅刁二先生匪股時,桑傑扎布正在西日塔拉西北角的一個沙樑上。隨著戰鬥的結束,他也走下沙梁,找了一塊光溜溜的黃沙地躺了下來,想著這兩天的事情。
前天夜裡,桑傑扎布和於彬分手後,黑豹馬馱著他一口氣跑過潢水河。他憑著狗叫聲找到一家牧場。他又憑著一身大軍的軍裝和去赤嶺軍區送信兒的由頭受到主人最優厚的招待,一大壺奶茶、一盆手把肉,還有一錫壺散白酒。牧場的主人是個牛倌,叫斯日古楞。斯日古楞伸著大拇指說:“給我們分牛分羊,日子過得好呀!”桑傑扎布也伸著大拇指應付著說:“好啊,好啊。”酒足飯飽後,桑傑扎布躺在斯日古楞的熱炕頭上沉沉地睡著了,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來。牛倌斯日古楞出去放牛了,奶茶壺在火盆上坐著,“咕嘟咕嘟”地響著冒著熱氣,外屋鍋裡還有兩個棒子麵餅子。桑傑扎布也不客氣,喝了兩碗奶茶,把兩個玉米餅子往兜裡一揣,走到門口時又從衣兜裡摸出一塊銀元放到炕上,想大軍裝到底了。還是在赤北縣支隊政治學習的時候,那位周文國就給他們講過“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桑傑扎布跨上黑豹馬,帶著黃虎,向南出發了,要走時還向山坡上的牛倌斯日古楞招了招手。
望著前面空曠的山野,荒涼的沙丘,桑傑扎布空蕩蕩的心中又浮現出一句問話:“上哪兒去呢?”他的心中和眼前的一切同樣荒涼。他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他勒了勒馬韁繩,讓黑豹放慢了步子。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悲涼來,口中又不自覺地溜出了那首《孤獨的白駝羔》:
孤獨的白駝羔,飢餓時才叫。
有阿媽的駝羔,撒嬌時才叫。
沒媽的孤駝羔,在小騰格裡沙漠遊蕩。
戴著金銀鼻具的母駝,有著聖水般的乳汁。
何時能夠長滿鬃毛,去草原找到阿媽喲孤獨的白駝羔
……
桑傑扎布隨著馬顛簸著,哼唱著,眼淚一次又一次地淌到臉頰上。在馬背上晃悠了一個時辰,理一理思路,到哪兒去呢?去達蘭花那裡順便看看巴圖?還是先去找刁二先生?
最後,桑傑扎布定下心來,還是先去找刁二先生吧
如今,桑傑扎布知道刁二先生的下場了。他仰臉躺著,眼睛眯縫著望著藍天和白雲。躺了一會兒,他又坐了起來。周圍沙丘上茂密的黃柳、青杆柳由於掉了葉子而變成黃乎乎的一片或灰白的一片。沙梁坡上幾棵樺樹還有幾棵山杏樹經霜後卻是滿頭的暗紅色。沙梁根上一墩一墩的駱駝嵩也已經變成淺黃的顏色。不時地有一兩隻山雀或者野雞什麼的落下來,但大概它們也懶得跟這個倒黴的桑傑扎布為鄰,於是又很快飛了出去。黑豹馬在前面的沙坑裡安靜地甩著尾巴吃著草,鼻子時不時地發著“嘚嘚”的聲響。黃虎忠實地趴在旁邊,始終豎著耳朵,一有風吹草動,立刻朝響動的方向伸出脖頸。
桑傑扎布朝前後左右瞅了瞅,身下這溜光的黃沙地很像一個地方一個離現在已經很遙遠的地方。他想起來了,是柏樹窪,是柏樹窪那座沙梁的坡下。那一次,在他的心情最壞的時候騎馬跑到柏樹窪,也是躺在這樣一個光溜溜的沙地上。他看見兩隻兔子在打架,突然躍起來撲了上去,逮住一隻兔子騎馬跑了回去,送給了即將出嫁的諾音吉雅。諾音吉雅,諾音吉雅,他的初戀諾音吉雅!每當想到諾音吉雅,他的心裡都像油煎似的難受。他已經很久沒有機會去唱那首諾音吉雅留給他,他又獻給諾音吉雅亡靈的那首歌了。他就這麼面向東北的方向坐著,憂傷地哼起了那首歌:
西遼河水呀長又長,黃騸馬兒拖著韁。
心愛的格格諾音吉雅,嫁到那遙遠貧窮的地方。
大壟的莊稼看不見,打瓜西瓜吃不上。
小騰格裡沙漠呀長又長,黃騸馬兒拖著韁。
溫柔的格格諾音吉雅,嫁到遙遠寒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