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邵樹德親自召開南北衙及東宮屬官,在觀風殿內討論由趙光逢、蕭蘧二人整理提出的財稅改革草案。
太子本人也到場了。
出外巡視這麼久,他對民間疾苦的認識更加深刻,對底層官場的實際情況更加清楚。邵樹德曾與他長談過,發現兒子的施政理念也在隨之改變,心中非常滿意,看樣子多出去走走看看還是有必要的。
而在討論財稅改革草案之前,正好藉著北邊草原的訊息,邵樹德看向楊爚,問道:“楊卿,你遞上來的有關草原諸部賦役的奏疏,朕一直留中未發,思來想去這麼些時日,覺得還是要慎重施行。”
“陛下有何吩咐?”楊爚問道。
“此番有數個部落響應阿保機,為何?”邵樹德反問道。
“草原部落不服管教,縱然一時懾於天威,時間長了,還是會有反覆。”楊爚答道。
邵樹德點了點頭,又問道:“這樣的部落多嗎?”
“不多。”
其實形勢明擺著的。大部分部落並不是被打服的,而是隨大流,來到黑城子參加國人會議,推選邵樹德為無上可汗。
但人一上百,形形色色,總有人不服氣,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勾連外敵,遽起發難。
還好,這樣的人只是少數,草原政治倫理還沒被破壞得一乾二淨。
但正如楊爚所說,因為頻繁的戰爭,草原部落承受的壓力很大,不滿一直在累積,縱然去年賑災,刷了一波好感,也只是讓大部分人稍稍鬆了一口氣。
如果此時徵收重稅,定然會產生官逼民反之事,因為他們是真的窮。
“漠北三城,各有鎮使、理蕃院官衙,分領部落數十。”邵樹德說道:“傳令下去,各部落象徵性交一點即可,以牲畜、皮子充抵,具體數額你們斟酌下。”
按照邵樹德本意,草原諸部可以完全免稅,因為真看不上他們那點財貨。
內地一些地方同樣如此。比如,朝廷壓根不會從安西道拿走一文錢的賦稅,甚至還多有補助,以加快地方建設。
被分成三大塊的漠北草原同理,沒必要用他們的錢。
但用不用是一回事,收不收則是另一回事。
流官、駐軍、收稅,是實控乃至主權的三大象徵。
臨遠、無上、綏遠三城鎮守使分管軍事,理蕃院派出的梅錄分管民政,三城各有三千禁軍屯駐,前兩項主權已經行使了,現在只剩下最後一項收稅。
收還是要收的,哪怕象徵性交一點,哪怕這些稅最終還是用在他們身上,這個過程一定要有。
以楊爚為首的理蕃院系統,之前定下了一份詳細的草原徵稅方案,甚至具體到了某個部落要交多少牲畜、多少皮子。
方案做得很詳細,說明幾年下來,他們已經把漠北草原的情況摸得比較清楚了,這很好。唯一的問題是收取的稅有點重了,基本是按照“什一稅”的標準來的。短時間內或還好,時間長了定然出亂子——即便不敢造反,我走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