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明清,大臣的地位更低,甚至要跪拜皇帝,“大人”這種稱呼開始氾濫,人格上已經是低人一等了。
這是兩種社會風氣,兩種社會形態。
邵樹德在晚唐浮沉這麼多年,他可以肯定,若他沒能統一天下,類似五代這種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局面是肯定避免不了的。
人人都是野心家,人人都想篡位造反,人人都是——呃,曹賊。
非得經歷殘酷的五代,社會風氣才能得到扭轉。
即便是大殺四方的雄主,也得為權力能夠順利交接而慶幸。如果雄主壽命不長,那可就危險了。
即便壽命長,如果他想削藩,想收權,曾經忠心耿耿跟著他打天下的老部下也會離心離德。
趙匡胤,其實是站在前人披荊斬棘的基礎上完成最後一擊。
朱全忠削藩,逼反老將,後梁二世而亡。
李存勖削藩,離心離德,興教門變生肘腋。
邵樹德將來若想削藩,會得到大夥的支援嗎?會不會有野心家冒頭,趁機鼓譟作亂?
他不敢把自己想得比所有人都厲害。
他需要一個獨立於現有體系外的力量做制衡,哪怕將來腐化墮落,能撐過最艱難的一段時間,就已經大賺。
如果還能給子孫後代帶來福利,那更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能,也沒關係,前兩三代的權力交接最難,挺過去就好了。
定都幽州,可以就近巡視草原,與私人部落聯絡感情。也有河北富庶的財貨供養首都,更有海運便利,利於開拓進取,如果他想收復安東舊地的話。
但楊爚所說的也是實情。
“吾不意關隴健兒與河北士人之間有如此大的嫌隙,持這樣看法的人多嗎?”邵樹德問道。
“大帥,關鍵不在關隴人如何看河北人,而在河北人如何看關隴人。”楊爚回道。
這滑頭!避而不答。但邵樹德心中有數了,地域偏見確實不小。
比起關隴人,河北人怕是覺得契丹人、奚人、高句麗人更親近。
比起河北人,關隴人估計也覺得党項人、回鶻人更親近。
畢竟從北朝開始,整個北方就是以地域對抗,而不是民族對抗。
做點事情怎麼這麼難!難道要把河北三鎮所有有反抗能力的人都殺光才行?
“侍衛親軍給我管好了!”邵樹德有些生氣,道:“河南府的那兩千人,明年調回來解散,換一撥人過去。”
楊爚低頭應是。
邵樹德感到一陣無力。有些事情,當你的基本盤都反對你的時候,真的很難。
李存勖拉攏後梁降人,對抗河東舊人,最後把自己玩死了。
五代輪迴,難道真的是宿命?
……
大順三年九月初四,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