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時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沈羨亭終於安寧一些,可口中依舊翻來覆去地呢喃著“滅了燈”,“別哭了”。
解休匆匆趕來,見一室漆黑略顯詫異。幸好辛晚樓反應頗快,在他走入前便就著門外月色讓他低聲。
解休放輕步伐走進來,沈羨亭正如一隻受了驚嚇的貓,側身蜷縮在床褥之中,神經質地自言自語。
“這怎麼辦?”辛晚樓苦惱地悄聲問道,“給他用你那個香?那個什麼……什麼寐……”
“‘浮生寐’?”解休說,“他幻聽幻視,浮生寐只會加重症狀。”
“那怎麼辦?”
“怎麼辦——長久來說盡早離開長安,到某個不操閑心的地方養病;眼下來說呢——”
“辛姑娘哄著唄。”
“我哄?我怎麼會……”辛晚樓正辯解開脫,解休卻已拋下她往殿外走,說道:
“我是不敢碰他的,他上回差點掐死我——辛姑娘,勞您費心。”
說著,木門合上,他已走了出去。
關門的聲音有些響,沈羨亭嚇得一抖,蜷縮得更緊些。他還捂著耳朵,想必那哭聲仍未消失。
辛晚樓在他身側坐下,稍一用力,拉過他的手。
“解休讓我哄哄你,”她緩聲輕嘆,“不如我同你說些話?莫再聽著那些哭聲了。”
沈羨亭在黑夜裡大睜著一雙眼,辛晚樓和衣躺下,半坐著靠在枕上,伸手攬住他的肩膀。
通常在此時最該說的便是什麼童年的故事、往昔的秘聞。可辛晚樓能說的俱是什麼暗殺王公、刺殺姦夫的慘案,亦或是被安長思與哥舒拏雲養育的舊事。
這怕是會直接把沈羨亭氣死。
“唉,我都不知能說些什麼……”
她蹙眉細想,指尖便輕輕拍在沈羨亭的肩膀上。
“我昨日……去見昭華殿下了。”
辛晚樓看著黑暗中房梁的輪廓,緩緩說道。
“我同你可不是一樣的人,才不會如你一般想這想那、謀著把所有事情算圓滿。凡人就是凡人,我可不會不自量力地把自己當成神仙,為了什麼大義,裝作不在乎自己的愛憎……把自己逼瘋。”
辛晚樓停頓片刻,深呼一口氣,忍過眼眶裡微微的溫熱。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殺了聞淙又怎樣呢?這個江山自有人坐。”
她在黑暗裡側過身,與懷裡人額首相觸,沉吟良久:“沈羨亭,我當不了俠客了,我一輩子只能作個殺手……道心是什麼鬼東西?我本就是個沒道心的——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