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
杜若噎住,半晌道:
“回殿下,奴婢名叫杜若。”
太子殿下點點頭,便又吹起陶壎。那曲子乃是一支《山鬼》,杜若在心裡默默和著屈靈均的詩句,許久,陶壎之聲停下。
恰停在一句“山中人兮芳杜若”。
“‘杜若’……’”太子若有所思,不禁搖了搖頭,“這名字不襯你,杜若是太悽苦的花。”
當今陛下十七歲親政,而太子殿下下月便要十七。他的禁足令剛解,陛下竟不計前嫌地給他一個兵部的差事。
於是杜若這些日子便極少再遇見他,唯有每日夜裡能遠遠聽見那渺遠的壎聲。
她手裡的萬壽圖也大有進展,料想不久便能完成。只是領她進門的師父是個頗為妒忌的人,杜若初出茅廬時她引以為傲、鋒芒顯露時卻激發了她沒來由的怨恨。
而杜若想留在此地作宮廷繡女的事不知從何處傳了出去,這事更引起了她師父的不滿。
師父原就對她動輒打罵,而作為親孃的石清卻因她的難言之隱只能勸杜若默默忍讓。某日杜若因些小事又捱了巴掌,她忍耐不住,開口頂了兩句。
當夜,她的半卷萬壽圖,便被一隻貍奴開了一道口子。
“不是還有半年多嗎?”石清在角落處悄聲同她說道,“你師父啊,只是給你使些絆子,你們幾人做同樣的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只是讓你慢些、受些責罵,不會讓你真讓你做不完工、而讓殿下責罰的。”
“說來,還是怪你頂撞她——忍忍便是了。等出去了,娘給你尋門親事。”
杜若三個月的辛苦毀於一旦,可連娘親都要她忍耐,說她須得為自己的莽撞尖銳負責。
唯獨太子殿下,只他一人告訴她:
“是你受委屈。”
杜若原就只想要這一句、只這一句。她便將滿腹心事全都放下,點著燭燈重新在絲絹上繡起那半卷萬壽圖。太子連日繁忙,卻也在夜深人靜時至繡房尋她,手裡拿一枚夜明珠。
他親手將夜明珠懸掛在油燈之上,又輕輕將火光吹滅。他緩聲道:
“孤想幫你。可孤笨手笨腳的,在這《萬壽圖》上也幫不什麼忙。”
太子殿下赧然一笑,朝那夜明珠揚揚下巴:
“珠光溫和而無煙氣,孤將自己那枚送給你,切記保重眼睛。”
“那殿下自己……”
太子殿下朝她柔和一笑,忽而便沖她湊近。
他眼裡似含著能令萬物勃發的春水,乃是一雙世間難尋的溫潤至極的眼睛。
可他卻萬千珍重地注視著杜若的雙眼,彷彿凝視天上的星星。
“我已尋到了一對更美麗的寶珠……”他輕聲說道,“只願……我能將它們留在身邊。”
過了三日,她那師父夜裡失足落入池水之中,溺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