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湧出來,濺在辛晚樓白淨的臉上。她瞪大雙眼,連呼吸都忘記一般。
哥舒嵐就那樣嚥下他的最後一口氣。
驢車在杭州城的城門外被她點燃,哥舒嵐的屍骨就擱在那火堆裡。火苗噼啪作響,她靜靜地盯著那搖曳的火苗,只覺得自己心裡的一部分也被那把火一同燒掉了。
入夜後,杭州的郊外便漆黑一片,只剩下那一叢寂靜的火,如同黑夜裡的一顆跳動的心髒。
她將驢子賣掉,用一個小壇子裝好哥舒嵐沒燒掉的骨頭。她抱著那骨頭進了杭州城,在哥舒嵐告訴她的地方找到一座沒有墓碑的小小墳墓。
他說的地方太寬泛,辛晚樓到最後也不知道那座墳墓裡埋的是不是他的小阿武。
她給那墳墓的主人燒了無數的紙錢,在心裡說了無數句“怪罪”,於是將那個裝著骨灰的小壇子埋在了那座墳墓不遠處。
哥舒嵐的一生也就如此了……
雲中城的酒樓裡,辛晚樓咬下一口餛飩。
賣驢子的錢花的不剩多少,她想了想,如今若要掙錢,就只能去殺了鄺螢、拿他腦袋去向褚靈蓁要酬勞了。
可要殺了鄺螢,她就得回到長安。長安麼……辛晚樓有些猶豫,她不知自己還該不該回去。
沈羨亭如何了?回長安了嗎,還在慶州嗎?她給他的那一刀看著兇險,實則避開了致命之處,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他應當已經好了吧?
但願……但願他已經好了,這樣她心裡的愧疚還能少些。
至於鄺螢——不論怎麼說,他都是棄月樓的樓主。沈羨亭至今未正式脫離棄月樓,若她貿然殺了他們樓主——只怕他更要恨她。
沈羨亭那時對她說,她是個沒有心的人。可她如今卻覺得,自己胸膛裡那顆心髒分明清清楚楚地跳動著。他牽動著她心髒的跳動。
她摸上自己跳動的心口。
辛晚樓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因為另一個人畏手畏腳……唉,她竟在做事前顧慮另個人會如何如何——這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雲中城賣的最好的酒名叫“雲裡香”,由糯米釀成,酒色清亮。她花掉了自己僅剩的銅板,買了滿滿一壺酒。
正喝,身後卻有一人道:
“宮主。”
辛晚樓轉頭。
面前那姑娘一身淡色的藍色衣裳,眉目清秀得像一張淡墨色的山水畫。那姑娘像是跟了很久,此刻摘下兜帽,沖辛晚樓伶俐一笑。
“倚鳴?”
辛晚樓一愣,舉著酒壺不動,那雲裡香便飛流一般從壺嘴直下三千尺了。她驚呼一聲,趕忙塞住壺嘴,可那酒已灑了一半了。
秋倚鳴掩唇而笑,不知從何處變出兩壺新酒,道:“宮主若不夠喝,倚鳴這裡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