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惇方尋了梁宴青回來,父子二人一同走入,恰同解休擦肩而過。此番連見過無數大風浪的梁惇都嚇一跳,微微睜大了眼。
“陛下惦念兄弟親情,襄王殿下感激不盡,”辛晚樓聲音顫抖,違心喝道,“民女代殿下……叩謝陛下寬仁之心。”
她俯身一叩,這便起身,急忙往席外追解休去了。
千秋宴上一時間寂靜如斯,無人敢發出分毫動靜,唯有那擦拭血跡的宮女無聲地忙個不停。
聞淙神色淡然地舉杯,說道:
“見六殿下病成這樣,朕著實心碎。先帝的兒子早逝的多,到今日唯餘我兄弟二人了。”
他無奈搖頭,轉轉手中那西域才有的琉璃杯子,淡紅的酒液在其中搖蕩。
“孤家寡人,實是悽涼……”
聞淙嘆息一聲,又沖席上諸位道:
“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只怕對六殿下名聲有損。朕還盼著某日他大安了,能為大靖江山分憂呢……諸位,席上之事,務必緘口不言。莫要將襄王的病……弄得長安上下,人盡皆知……”
梁宴青聽後,便朝聞淙無聲點頭。可席上眾人卻都意味深長地不動不語,倒是顯得他很是突兀。
梁惇瞪他一眼,心下暗罵。於是便先舉杯,沖聞淙說道:
“陛下此言,臣等定謹記在心。不令襄王殿下的病症——礙了他今後替陛下效力。”
“如此便是最好。”聞淙感慨道,容色很愉悅。他舉起琉璃酒杯,起身說道:
“那諸位,飲下此酒,朕這千秋宴便算過完了!”
他終於將手中玫瑰酒一飲而盡。
“訶息——”聞淙有些醉了,兩頰緋紅。他鮮少有如今日這般喝那麼多酒,除因千秋節,還有幾分賭氣。
訶息今夜也酒醉,她席上幾乎沒吃幾口東西,三萬春倒是連喝三壇。醉酒於她今夜並不稀奇。
她踉蹌著跌坐在床上,滿身綾羅綢緞傾瀉而下,如同鋪在床榻上的一朵芍藥花。她重重一跌,發間的花鈿墜落,便摔壞在地上。
聞淙攥著她的手腕,本是想扶她,可自己酒醉也拉不住,只在她腕上攥出一道紅痕,同她一併跌在床上。
“你在同我發什麼脾氣?”
“你說呢?”訶息一腳便將他從床上蹬下,她那是草原上隻身殺狼的身手,“赫舒上哪兒去了?你叫她馴馬,一馴就是二十餘天——”
“那還不都是怪你色然閼氏!”聞淙道,“送來良馬一百多匹,俱是蠻橫剛烈的性子!除卻你身邊那個丫頭,中原人誰還馴得了?”
“就算如此,赫舒白天馴馬,晚上也能回來見我,”花鈿墜得訶息頭疼,她煩躁地將那些珠翠盡數從發上拔下,稍有捲曲的黑發自肩頭垂下,略顯淩亂,“二十多天了,可你不許她回來,也不許我見她——”
“況且你今日用的那匹馬就是色然汗血馬,那匹馬聽喬柯的話——它是喬柯馴的,根本不是赫舒!你就是在騙我!”
烈酒能將人的每一分情緒都放得格外大,訶息覺得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忽而捧臉痛哭:
“你是不是已經殺了她了?”
她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