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采薇訥訥收回了手。
她想起來,上次他中藥那晚,還因為她癸水的時日與印象中錯過而不敢繼續。現在,他卻說得這樣坦蕩自然,這其中的變化,應當與他中途見過柴先生有關。
但她不想再繼續深究這個話題,草草結束罷了,立刻站起身來。
可是手腕卻被容津岸握住,同時,他另一隻手的手背,探上了她的額頭。
冰冰涼涼的觸感。
他的面板白,原本週身就應當是冰涼的。
“是有些發燒。”容津岸的臉迅速恢複了白,並未對她此時坐在他懷裡這樣曖昧的姿勢置喙半句,反而一如既往沉穩自若,
“怪不得吃不下東西。”
那隻握著她腕子的手稍稍轉了個方向,拇指按住她的脈搏。
葉采薇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麼,是探究她胃口不好的原因,她連忙抽回了手:
“你又不是郎中大夫,你把什麼脈?”
“風寒、發熱,一點小毛病,不礙事。藥房有專門製成丸的成藥,不苦,效果就已經足夠用了。”
容津岸從下襟上撿起她方才扔出來的巾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判斷,再叫郎中大夫來便是。”
葉采薇當然不肯,上次癸水痛成那樣,她寧願死撐著也不請人來,就是怕被有點經驗的郎中大夫診出她有過生育。
幸好容津岸跟著柴先生學醫的技藝平平,給她把脈,什麼旁的也沒發現,她身上確實是不大爽利的,吃點藥也無妨。
只是……
“你說,你再不會有後,這些話,遊娘子她知道嗎?”葉采薇站起來,稍稍整理自己頗為淩亂的衣襟,將搖搖欲墜的料器花插回去。
“這是我自己的事。”
看起來,容津岸的臉色似乎又白了一些,好像剛剛那樣幾下,扯到了他腹上的傷口,但他轉過身去,繼續用沒用完的飯,
“昨天說,阿孃臨終時的遺憾在你,我就在她身邊,她其實挺牽掛你的。”
葉采薇咬唇不應聲。
離開京城時,她也不是沒有惱恨。然而時過境遷,她自己經歷過獨自産子、帶大孩子,對遊秀玉,多了不少身為女人的體諒。
站在遊秀玉的角度,她怨恨葉渚亭是應該的。
那些塵封在歲月裡的恩恩怨怨,要從上上一代說起。
容津岸的生父名叫容廣,葉渚亭與他相識於微末。
當初葉采薇的祖父葉贛仁官至內閣閣老,又與奚子瑜的祖父奚晟、溫謠的外曾祖父韓飛正三人,是嘉泰帝的父皇延成帝臨終託孤的三輔臣。延成帝駕崩,年僅九歲的嘉泰帝即位,主少國疑,幾乎同時,奚晟與韓飛正展開激烈內鬥。
僅僅一個多月後,奚晟便落敗於韓飛正,被就地免職,返回家鄉南直隸池州府東流縣。而葉贛仁則選擇順勢而為急流勇退,與韓飛正來回拉扯半年後,於嘉泰元年,回到家鄉南直隸徽州任知府。
回到家鄉,葉贛仁不忘初心。作為主政一方的父母官,他盡職盡責,又愛才惜才,竭盡全力支援家鄉的教育,也資助過不少寒門學子,其中便有容廣。
容家在歙縣,徽州首府所在,葉渚亭常年在績溪葉家祖宅讀書生活,偶爾上府城探望父親,會與容廣打上照面,各自寒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