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發出細微聲響,陸念安聞聲轉頭。
身後是一覽無遺的曲江,她一身素衣,站在被風吹散的影中,身姿被勾勒的越發單薄。
小姑娘顯然藏不住事,見到崔涵的瞬間,恍恍惚惚想起什麼,一時也愣住。
崔涵卻已經回神,多看了眼一旁的青衫書生,她才收回目光開口:“念安還記得姐姐嗎?”
“姐姐。”陸念安很乖巧地點頭,心下卻有些不適。
這不適同兩年前相似,很淺淡,淺淡到令她察覺不出緣由。
崔涵輕笑一聲,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張望道:“陸大人今日可是未來?”
陸念安搖頭,當下被這動作所吸引,抬眸看去,見崔涵一手牽著個孩子,而小腹隆起。
崔涵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撫在小腹上的手越發輕柔了:“我的兒子。”
她又指了指一旁的小女孩:“我的女兒。”
小女孩看著至少也是三四歲的模樣,而崔涵嫁去沈家卻不過兩年。
“她母親前些年稱病去世了,”說這話時,崔涵一直盯著陸念安那對澄澈的眸子,有些發痴:“眼睛真好看,便是用這雙眸子哭一哭,便叫陸大人何事都依著你?”
崔涵的狀態顯然已經有些不對勁了,說出來的話,也令陸念安不太明白。
“本都訂下婚事了,接下聖旨後卻又抗旨不遵,你知道你隨意一句話,讓你兄長有多難辦嗎?”
從天堂下墜到地獄也不過如此。
直到兩年以後的今日,崔涵仍舊不能釋懷,牽住月兒不斷收緊。
那夜被喚去殿中時,已是深夜,她懷著滿腔喜悅去見心上人,可心上人寧可抗旨,竟也不願娶她?
一切忽得就變得了。
分明在山寺中時,他對她還是相敬如賓的,雖是冷淡了些,卻也對她說了一聲“適合”。
適合就夠了,崔涵並不貪心,只要嫁去陸家,她做什麼都可以。
她又是何處做得不對了?為何寧願抗旨也不娶她?
抗旨不遵,從來都是砍頭的罪名,陸祈不可能不知。
可當聖上大發雷霆撕毀聖旨後,陸祈仍舊沒有反應,靜靜地跪在一側,寡淡難辨。
聖上自是被氣得不清,將卷軸往他身側一扔,當即就罰他在這兒跪一夜。
卷軸打在脊背之上,他仍舊一動不動,一絲反應也沒有,這般冷漠至極的態度,站在一旁的崔涵便更加心寒。
燭燈很快被宮女熄滅,偌大的宮殿之中,一切變得寂靜,只餘下白衣男人靜跪在碧玉雙面扇屏前,背影孤寂,卻是一動也未動。
天子命令,不可不遵。
崔涵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偽裝了十多年的溫柔一瞬破裂,她抬步上,忍不住質問了一聲。
有些人的氣勢是渾然天成的,既是這般,她只敢質問一聲。
僅僅只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