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嬪的死訊傳至養心殿,得知訊息的皇帝立時悲痛得肝腸寸斷,他無力地坐在龍椅上,喉中時不時發出荷荷的哽咽聲,那副哀苦的模樣宛如像是失去了心頭明珠。
摩珂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激動地言辭道:“皇根城上,天子腳下,常貴人竟然敢公然害死小主,簡直是喪心病狂!皇上,您一定要為佳嬪娘娘報仇,讓這個瘋婦血債血償!”
皇帝泫然欲泣,卻又死死忍住眼淚:“成諤,在場的其他宮人怎麼說?”
成諤道:“他們與摩珂講的情況幾乎一致,都是說常貴人與佳嬪先是發生了爭執,之後在互相推搡之際,發生了意外。”
皇帝變得有些激怒,滿臉漲得血紅,他用著憎恨的語氣道:“當初朕感念赫舍里氏失智,便饒其性命,降位幽居,不曾想朕的一念之仁會釀成今日慘禍!佳嬪,朕對不起你,朕對不起你!不過你放心,朕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皇帝取下牆上的尚方劍,擲於地上:“令頤齡斬下赫舍里氏的頭顱,朕要用瘋婦的腦袋祭奠佳嬪!”
成諤戰戰兢兢道:“皇上,內廷不宜出現血光,況且常貴人乃是嬪妃,斬首的死法未免又失體面。”
此時的皇帝哪還能聽得進勸告,急不可耐道:“她也配體面?在朕的心裡,她就是殺吾子,殺寵妾的破落賤人!別廢話了,趕緊去辦!”
成諤輕嘆一口氣:“奴才遵旨。”
晚風頻頻颳起,院中十數盆燕草修葉被吹的亂舞如碧蛇,阿木爾身著淺白色衣衫,芊芊的身姿在呼嘯的狂風中顯得格外柔弱,她緊緊地倚在朱漆紅柱下,望著卷有微塵的漩渦,心裡不禁覺得陣陣發毛。
“不好了妹妹,出大事了!”且見祥妃正火急火燎地跑進院中。
阿木爾神色一緊,迎上前道:“姐姐何事驚慌?”
祥妃扶住阿木爾的手臂,鄭重道:“常貴人不慎將佳嬪推倒斃命,皇上聽聞訊息後龍顏大怒,現在已派頤齡去取常貴人的性命!”
阿木爾大驚失色:“什麼!不行,姐姐不能死,本宮這便去永壽宮救她!”
佩兒阻攔道:“娘娘,公然抗旨乃是大罪,不如咱們先把實情通稟皇上,懇請他收回成命。”
阿木爾一把拉開面前的佩兒:“來不及了,待求得皇上,姐姐就已命喪劍下!”說罷,便匆匆地朝鐘粹門奔去。
祥妃見狀,急得直跺腳:“唉呀,這可怎麼辦呀!頤齡素來囂張,不可能會給靜妃薄面,這萬一要是鬧急眼了,說不定二人都有性命之憂!罷了罷了,本宮豁出去了,妹妹等等我,本宮陪你一道攔旨!”
頤齡等人氣勢洶洶的趕到永壽宮,成諤上前推了推殿門,發現門已上栓,他本就可憐敏珈,這下正好能尋個由頭拖延時間:“看來常貴人知道我等會來,一早便把殿門給鎖了,大人,要不等咱家去敬事房找來鑰匙後再行事?”
頤齡用著不容商量的口吻道:“本官肩負聖諭,不敢怠慢,若等公公歸來,皇上豈不是得多焦愁幾個時辰?來人哪,給我把門撞開!”
暮霞沉沉,天際細月如鉤,枝上的烏鴉被外頭的撞門聲所驚走,敏珈寂然地望著愈墜愈濃的天空,心頭騰起一抹傷感和自憫:“紫禁蒼穹,為何會有妖氛吹祟?九五之尊,為何要受奸妃擺佈?呵,這世道真是諷刺的很哪!額娘,女兒怕是等不到撥亂反正的那一刻了,我現在能做的,便是帶著家門的清白趕赴黃泉。”
綴滿火花的多頭燭臺被輕輕地推倒,灼人的焰舌迅速地點燃窗邊的櫻花青冰纏枝寶羅帷幔,身著妃位朝服的敏珈,泰然自若地坐上殿中的紫檀描金芍藥紋香椅,莊重的等待死神的降臨。
火光中,煙霾後,傳出幾句擲地有聲的倩音:“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塵世不留我,吾又何眷顧,只望它朝輪迴時,不入無情帝王宮。”
中使傳宣急召侍,乾清宮畔月籠紗。
龍顏一怒娥眉死,御劍封還帶血花。
——悼赫舍裡·敏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