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還是我的一個大臣奉獻給我的。”塞利姆說:“我覺得,這種飲料,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又能振奮精神,又能清醒頭腦,問題是,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一些……人,認為它是如同酒一般的東西,認為我應當禁止我的臣民們飲用它。”
“但您顯然有其他的想法。”朱利奧說,一邊輕啜著熱氣騰騰的咖啡——裡面加了丁香、豆蔻、肉桂,還有蜂蜜,沒有經過過濾,因此格外厚重濃郁。
“我是蘇丹,”塞利姆輕聲道:“我不會也不能聽從任何人的指派——尤其是這些頑固而又守舊的傢伙,他們只看經書,只遵從經書上的話,但經書是不會變的,人和這個世間都會變,我們不能不跟著改變,不然我們只會成為車輪下的渣滓。”
“但宗教的力量總是異常巨大的。”朱利奧說。
“是的,所以你拒絕我,是為了成為你們教會的皇帝麼?”塞利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我現在可真要擔心第十次東征了,我知道你有著自己的軍隊,也有著自己的武器工坊,更有著無數的商人來為你提供補給與裝備。”
“這正是我認為必須與您見面的原因之一,”朱利奧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如果我成為了教皇,在我的任期內,我的劍鋒絕不會指向東方。”
塞利姆眯起了眼睛,他緊盯著朱利奧,彷彿要從對方的臉上或是眼睛裡尋找到可疑的蛛絲馬跡,他相信朱利奧.美第奇不會仍由瘟疫橫行,搜去無數無辜者的性命,但他不得不認為,朱利奧.美第奇支援下的醫院騎士團,奪佔伯羅奔尼撒半島的行為,正是再一次東征的預兆與號角——哪個基督徒不會想要奪回他們的聖地耶路撒冷呢?
“那麼你們會退出伯羅奔尼撒嗎?”
“不會。”朱利奧說:“伯羅奔尼撒必須在我們手中。”
塞利姆蘇丹幾乎要氣得發笑了:“雖然那曾經屬於我的兄長,但也終究是帝國的一部分,你怎麼會認為我會允許你們擁有伯羅奔尼撒?”
“但您現在確實很難奪回它,”朱利奧誠懇地說:“您還有兩位兄長,以及一位叔叔——雖然您不願意承認,但要成為真正的蘇丹,陛下,您還有好幾年的路要走,而等您真正成為了唯一的蘇丹,您還要面對……”
“面對希臘,”塞利姆說:“阿爾巴尼亞是怎麼被奪回的,伯羅奔尼撒也會怎麼被奪回。”他兇狠地說道,朱利奧也在教會的卷宗上看到過,當初穆罕默德二世雖然承諾說,只要阿爾巴尼亞人投降,就絕不屠城,但事實上,等到斯坎德培死後,有三分之二的阿爾巴尼亞成年男性死於奧斯曼土耳其人的殺戮,他們的妻兒都成了士兵們的奴隸。
“面對波斯與埃及。”朱利奧幾乎與他同時說道,然後從容地閉上了嘴,與塞利姆蘇丹對視——那是一雙真正屬於君王的,冷酷無情的眼睛,充滿了兇暴的殺意,之前的溫情好像根本沒存在過。
“你是想要指派一個蘇丹麼?”塞利姆嗤笑道,好像在嘲弄對方的天真。
朱利奧絲毫不為所動:“我以為我只是說出了您真正的想法。”
好一會兒,蘇丹的眼神才重又變得柔溫和起來:“你真是個狂妄的傢伙,”他責備道:“即便我最看重的大臣,最信任的侍從,最貼心的宦官,都不會這樣說——他們猜不到,也知道我不允許他們猜到,如果他們這樣做了,會被我處死。”
“但我既不是您的大臣,也不是您的侍從啊。”
“我是願意的。”蘇丹說:“如果你依然想要繼續信仰你的天主,那麼你覺得,君士坦丁堡牧首的稱號如何?”
朱利奧這次可真是有些吃驚了。對於一個奧斯曼土耳其的蘇丹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塞利姆這麼說的時候,一直仔細地觀察著朱利奧.美第奇的表情,但他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先是迷惑,然後突然恍然大悟,雖然是充滿了驚駭的恍然大悟:“真神在上,”他低聲喊道:“請告訴我看到的不是真的,我的朋友,難道你……您竟然不信你的……”
“您難道也不是如此嗎?”朱利奧堪稱無禮地打斷了蘇丹的話。
“一個教會的親王……”
“正如您所說,一個真正的君王,不應為外物左右,無論是什麼,即便是信仰,也是如此。”朱利奧說道,聲音幾乎只能容許他們兩人聽到。
“我說錯了,”塞利姆說,“你不是大膽妄為,而是個瘋子。”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想要什麼。”朱利奧說。
“你想要什麼?”
“義大利。”
“所以你才要伯羅奔尼撒,”塞利姆說:“因為你要在義大利與奧斯曼土耳其之間,製造出一道深重的天塹來。”免得在統一義大利的時候,遇到意想不到的阻擾。
“只有這個。”朱利奧說。
“已經很多了,你能給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