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長見了那位男人,就立刻走上前去鞠躬,稱他為殿下,馬丁.勒德迅速地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人,可能就是人們傳說中的那位睿智的薩克森國王與選帝侯,他也連忙跟著深深地彎下腰去。
薩克森的國王與選帝侯也正如人們傳說的那樣,對這些虛名與禮儀並不在乎,他姿態優雅地舉了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然後繼續問道:“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學院長,你們的主教難道當真富有至此,不但是教堂與教室,就連這裡也用上了玻璃窗戶麼?”
學院長又鞠了一躬,才鎮定地說道:“因為我的主人的姐妹自己就有玻璃工坊的緣故,這些玻璃並不昂貴呢,而且它們都是做鏡子留下的殘次品,有氣泡,或是雜色,而且我的主人說,他希望我們能夠為學院招攬一些優良的人才,既然如此,我們也會給予相應的報酬與福利。”
“福利。”薩克森選帝侯在嘴裡咀嚼了一下這個新鮮的名詞,“賜福,還是利益?好吧,確實,沒有與才能匹配的回報,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工匠也會對樞機心懷怨恨的,”他指的是一個叫做切里尼的金匠,據說他曾經為大洛韋雷樞機打造戒指與其他一些首飾,但因為大洛韋雷樞機的死亡來的如同雷霆一般的快速,他沒能拿到應有的報酬(尤利烏斯二世與洛韋雷的族人都拒絕了他),所以他編了一首歌謠來嘲笑與羞辱洛韋雷們,甚至傳到了薩克森——他轉過頭,看向馬丁.勒德:“這就是你看好的老師嗎?”
“是的,”學院長說:“是個相當認真而又溫順的年輕人呢。”
“看起來不是那麼老成。”薩克森選帝侯說。
“但我們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人,”學院長直言不諱地說:“我們這裡不接受不打孩子就無法教學的老師,也不接受不願意教導農奴與僕役的老師。”
“所以這就是你們拒絕了那些教授的緣故?”薩克森選帝侯以一種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的態度說:“哪怕他們拿著我的信?”
“是的。”學院長毫不畏懼地說:“他們都是一些學識淵博的好人,但不是我們需要的。”
“那看來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了。”薩克森選帝侯說。他是有些惱怒的,畢竟這座學院坐落在他的領地上,卻拒絕了他的修士,若不是慈悲修士會的創立者正是現任宗座閣下利奧十世的兄弟,並且深受聖父寵信,他也許會把他們全都驅逐出去也說不定。
然後他似乎也失去了繼續觀察老師住所的慾望,與他的僕從一起離開了。馬丁.勒德看著始終心定神閒的學院長,總覺得他身上彷彿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一個對權威與力量缺乏尊重的人的影子,他忍耐了好幾次,但還是問道:“我可以知道,您的主人,是哪一位麼?”
“這沒什麼不可以說的,”學院長和藹地回答說:“他的名字是朱利奧.美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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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諸侯與君主們的不滿,朱利奧.美第奇早有預料,但他們的氣憤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不管怎麼說,比起贖罪劵,聖物與聖職的買賣來說,這些只是針對孩子與平民的學院,實在算不得什麼。
經過了尤利烏斯二世的壓制與禁止,聖物與贖罪劵再一次出現在教士與修士的手中時,可以說是遭到了報復性的搶購與上漲,領主們很快發現,他們的民眾就算因為無法繳納給他們的各種稅金與佣金而遭到鞭打,驅逐與囚禁,也不願意放棄哪怕一張贖罪劵——他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教皇又要限制,或是索性取消贖罪劵的買賣了,到那時,他們,或是他們親愛的人,因為之前的種種罪過,上不了天堂,只能淪落到煉獄或是地獄裡去,那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而且利奧十世真不愧為是個美第奇,贖罪劵與聖物在他的手裡變出了百般花樣,不但有針對如亂80倫,弒親或是叛亂,瀆神這類大罪的,還有針對忘記齋戒,穿了不合適的衣服上教堂,或是在夫妻敦倫的時候用了不對的姿勢等等小罪的,而這些用來贖小罪的贖罪劵也會賣的更便宜些——便宜,但經不起花樣繁多,數量眾多啊,到最後,幾乎每個市民手上都捏了一大把。
收不到稅金的領主氣得發抖,卻還是要去買上幾張贖罪劵,若是沒有贖罪劵,他們可以安慰自己說,用彌撒與聖事來贖回之前的罪過也是可以的,但既然有了贖罪劵,天主,萬一它們真的有效用呢,到時候,那些低賤的平民們倒上了天堂,他們卻在煉獄中受苦,那豈不是太可笑了?
於是,就有人懷念起尤利烏斯二世來,雖然在他活著的時候,這些人也在每天祈禱,希望他能早日脫離這個汙濁的人世。
贖罪劵與聖物,還有聖職的生意,以及一切可以斂財的地方獲得的錢財,每天如同金色的河水那般流入到利奧十世的聖庫裡,他以一個無比熱忱的態度,試圖將他的羅馬打造成一個充滿了智慧與知識的華美之國,他派遣侍從,從佛羅倫薩將美第奇家族的藏書搬運到羅馬,在羅馬建造起巨大的圖書館,免費對外開放,又從各處邀請了如馬爾科•吉羅拉莫•維達和阿里奧斯托,以及賈諾•阿斯卡里斯這樣著名的學者,還有他們的學生,教導每個願意學習的人希臘文與拉丁文,以及為教會編寫各種手稿與卷宗,撰寫他們任何想要留下的著作——他讓他喜歡的建築師與工匠去建造與修復他認為應當矗立在羅馬的教堂與修道院,以及與之配套的各種長廊與道路,至於重建聖彼得大教堂與梵蒂岡宮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他將這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了列奧納多.達芬奇與米開朗基羅,但因為他們不再那麼年輕的關係,他又召喚了拉斐爾,這三位最為出色的雕刻家與畫師為了他盡心竭力,廢寢忘食,不過他也向朱利奧抱怨過,達芬奇太老,而米開朗基羅不是那麼聽話,他希望米開朗基羅去為西斯廷教堂的天頂繪畫,而米開朗基羅卻堅持要去做雕像:“因為他覺得自己的雕刻技藝要比繪畫技藝來得高超。”利奧十世氣呼呼地說:“我真想把他打發回佛羅倫薩,讓他去為父親,我是說,你的和我的,他們的陵寢去雕刻,隨便他怎麼雕,雕到什麼時候……但列奧納多與拉斐爾都有工作要做,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我只能讓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