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首先看到的是一輛奇形怪狀的攻城車,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只能以這個熟悉的名詞來稱呼它,它的基座是四方形的,而頂蓋卻如同一把開啟的巨傘一般——當然,在這個時候,人們也沒有傘的概念,姑且就稱它為一個如同倒置簸籮一般的東西吧——古怪的頂蓋是由銅與鐵打造的,上面蒙著浸溼的牛皮,在四個方向鑲嵌著不過掌心大小的玻璃,玻璃都經過打磨,有凹凸面,可以起到一個粗略的放大作用,在敵人無法看到的地方,有一個人努力地踩踏連線著鏈條的踏板,為這部攻城車提供前進的動力,而另外兩個人則緊張地蜷縮在車內,不安地打量著就在他們身邊,被一小點火苗加熱著的鐵罐。
三架攻城車連線著從城門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在城內與吊橋上連做一線,來到開闊地上就從直線變為橫線。
若是勒皮城堡的守軍一開始就拿出這樣的東西,賽普拉斯伯爵一定會嘲笑他們的,但現在,他也不確定它們都是些什麼東西了,於是他當機立斷地命令弓箭手射箭,但箭矢也只是給它們增添了一些裝飾品罷了,於是他又命令火繩槍手射擊,牛皮被掀開了一部分,但暴露出來的金屬光澤頓時讓他們啞口無言。
“這些該死的羅馬人可真有錢啊。”一個敕令騎士這樣說道,然後他請命上前挑戰這些奇怪的龐然大物,賽普拉斯伯爵起初是不同意的,但弩炮與投石機還在組裝中,而勒皮的攻城車雖然緩慢,但一直在堅定不移地前進,再等待下去,馬匹就無法得到足夠的速度來保證騎士們的衝擊力。
於是賽普拉斯伯爵下達了命令,二十四名敕令騎士列作淺縱深三橫隊,高舉騎矛,小跑上前,在距離勒皮的攻城車還有一百五十步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夾擊馬腹,逐漸加速,等到距離縮短到五十步的時候,他們就不再顧惜馬匹,縱情狂奔,將速度提到最高,同時放下騎矛——在進攻前,他們就窺準了這些東西可能的弱點,像是玻璃小窗或是基座與頂蓋連線的地方。
但就在敕令騎士們放下騎矛的同時,“攻城車”中的人們也發起了他們的進攻——一個被認為力氣最大計程車兵抬起了貫穿了三分之一個車身的黃銅管,黃銅管下方有著一根粗糙的橡膠管連線著鐵罐,雖然黃銅管外還包裹著皮革與木頭,但士兵在看見同僚踩踏氣泵,將鐵罐裡的油料泵入黃銅管的時候,還是不由得一陣顫抖,致命的溫熱液體從他的肩頭流向手臂,而從玻璃小窗,以及頂蓋與基座之間的縫隙裡,他能夠看見敕令騎士黑紅相間的騎矛與銀亮的板甲。
士兵幾乎是下意識地大叫著,將黃銅管轉向敵人的方向,然後拉動機括,開啟閥門的那一刻,重壓下的液體頓時洶湧地噴出,在經過預設了打火裝置的末端時被點燃,長達五十尺的火焰在轉瞬之間將來犯的敕令騎士與“攻城車”緊緊地連線在了一起。
這種熱烈無比的連線只維持了兩三次眨眼的時間,或許還要短,不但騎士無法反應過來,就連最畏懼火焰的馬匹也是如此,它們悲慘的嘶鳴著,衝入火焰,或是跌倒,或是直接撞在了攻城車上,有著近五百磅重量的馬匹以及騎士所裹挾著的衝擊力非同小可,攻城車發出了令人恐懼不已地吱嘎聲。
技藝嫻熟的後兩列敕令騎士立即轉向——他們在訓練的時候,可以兩向對沖,在騎矛彼此相觸的一剎那間撥馬迴轉,這樣的距離更是不成問題,但最前列的騎士已經無法逃出生天,而且那三部可怖的攻城車,在停頓了片刻後,又一次噴吐出灼熱的火焰。
一部攻城車不幸地失去了前進的可能——它的車輪被倒下的馬匹纏住了,燃燒著的火焰甚至蔓延到了攻城車的基座,一個人跑了出來,瘋狂地往上面潑灑不知名的灰沙,火很快就熄滅了,而在法國人想要以弓箭與火繩槍攻擊他的時候,他縮回了攻城車內,騎士與隨從們圍繞著它射箭,投擲標槍,他又用羅馬火將他們逼退。
另外兩部攻城車則繼續上前,火焰與黑煙包圍著它們,讓它們看上去更像是從地獄出來的,一些士兵在恐懼的壓迫下想要逃走,但都被賽普拉斯伯爵的侍衛壓制了下來——部分僕從放棄了自己的馬匹,用利劍與鞭子抽打著它們,讓它們衝向火焰,無論是撞擊,還是用身體卡住車輪都可以,但勒皮守軍的羅馬火看似笨拙,實則十分靈活,馬匹還未接近他們,火焰的舌頭就伸向了它們,迫使它們四散奔逃,甚至回身踐踏自己的主人。
幾分鐘後,法國人計程車兵們更是快要崩潰了,因為有更多這樣的攻城車,正從勒皮城堡中緩緩駛出。
賽普拉斯伯爵只得下令撤離,但在他們走在大道上的時候,又遭到了無恥的伏擊,這是是分散的火繩槍手們,這是賽普拉斯伯爵第一次看到火繩槍手沒有排列成陣,而是如同盜賊一般在密林中四處遊走,騎士無法進入密林,步兵們進入密林卻難以尋找到敵人,反而會被敵人一網打盡——那些火繩槍手的衣服與帽子都是一種奇特的褐、綠與黑的斑塊雜色,比起法國步兵們鮮豔的衣著,就如同落葉枯枝一般不起眼。
一路上,他們不斷地受到這樣的滋擾,即便如同賽普拉斯伯爵這樣的人,也不免大聲地詛咒起來,而他們抵達羅馬的時候,夜色已經降臨,無論是士兵還是騎士,都已經又是疲憊,又是憤怒,又是悲哀……不斷地有人跌倒在地上,而他們的隊長則在低聲叱罵,要他們馬上站起來,繼續走,賽普拉斯伯爵卻聽到一個士兵在抱怨說,這裡的地面過於潮溼泥濘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低頭嗅了嗅——之前的幾天羅馬剛下過雨,冬季泥地難幹也正常,但他們在離開羅馬的時候卻未有聽到這樣的抱怨——他嗅到了極其輕微的臭味,就和他在勒皮城堡外嗅到的氣味一模一樣……賽普拉斯伯爵驟然抬起頭,但太晚了,從如同匍匐猛獸的小丘後,幾個託舉著長弓的人站了起來,他們的箭矢上點著火。
火箭射到地面上,比之前的羅馬火更為輕質的油脂迅速地燃燒了起來,他們被大火包圍了,士兵們在哭嚎,馬匹在嘶叫。
憑藉著火焰的亮光,賽普拉斯伯爵看到幾個人正在揮動如同鏈錘一般的東西,但他們沒有靠近他們,而是在遠處就脫了手,它們呼嘯而來,落在大火裡就以一種更為可怕的姿態四分五裂,它們掀起的滾熱氣流與氣流裹挾著的鐵片,就連負載著沉重板甲的馱馬也無法承受,只能流淌著鮮血倒在地上哀鳴不已,遑論那些騎士與士兵……伯爵還沒能看到他們,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就在他身邊響起,他被拋向半空,重重摔落,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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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回到幾小時前。
賽普拉斯伯爵一早就率領著他的軍隊離開,昂布瓦茲樞機幾乎是習慣性地走到聖天使堡的庭院裡去,看過他的同僚與俘虜們,相比起沒心沒肺的喬.美第奇,另外三位樞機都瘦了不少,就算他們已經談妥了交易,在將來的教皇選舉中必然會給喬治.德.昂布瓦茲一票,但一天沒能擺脫法國人的控制,他們就一天無法安心。
對此昂布瓦茲樞機只是一笑而過,他迴轉身就去看了喬.美第奇,喬還是老樣子,在冬日和煦的陽光下與三個士兵一起打牌,見了他就熱情地邀請他一同參與,昂布瓦茲樞機一抬眼睛,看到這三名士兵都是陌生的面孔,就安心了一些,這表示這裡的隊長還未被美第奇的豪奢衝昏了頭腦——他婉言謝絕了喬的邀請,又直白地拒絕了他想要離開聖天使堡,去羅馬城區外的街巷“走走“的要求,就算有士兵的監督也不行,但如果可以,他還是可以吩咐僕人,為喬找幾個合心的“愛人”的。
喬猶豫了一會,才悄聲說:“大人,”他恬不知恥地說:“我聽士兵們說,最近羅馬來了一群十分有趣的娼婦,我想邀請他們到城堡裡來。”
昂布瓦茲樞機不想答應他,路易十二與賽普拉斯伯爵都不在羅馬,他不想這裡發生任何變化,但一想到,從喬.美第奇的手中源源不絕地流到他手中的金弗羅林,還有自從路易十二佔領了羅馬以來,喬.美第奇確實沒給他帶來任何麻煩,他就躊躇了——“好吧,”他說,“但只有娼婦。”
等到晚餐前,喬興致勃勃地來請他一同享受那群“美人兒”的時候,昂布瓦茲樞機可總算明白一路上那些守衛看著自己的表情了——那就是一群男人!雖然他們不至於和粗魯計程車兵那樣有著粗壯大腿與廣闊胸懷,但還是男人,男人,男人!他可算是知道羅馬的教士們已經墮落到什麼地步了!
他氣惱的幾乎立刻就要離開,但喬.美第奇卻笑嘻嘻地擋住了他的去路,肥碩的身體將狹窄的廊道堵得嚴嚴實實,昂布瓦茲樞機正要訓斥他,卻看見了一雙無比清醒的眼睛,這是他從未在喬身上看到過的,他覺得不妙,想要大喊,卻被兩個身著綢衣的“娼婦”捉住了左右的手臂,盛裝著葡萄酒的金盃被送到他嘴邊,喬那隻肥墩墩的手只在他的後頸上一捏,就讓他張開嘴,把那杯酒喝的一乾二淨。
門外的侍從只看到喬.美第奇樞機和自己的主人說了幾句話,他們的主人就改變了注意,在兩名“特別”的娼婦的簇擁下回到了長桌前。
不久之後,侍從也被請入了房間,之後兩名衣著華麗的……“客人”搖曳生姿地走了出來,門外的守衛被一一如法炮製——喬.美第奇換上了教士的黑色袍子,為阿薩辛的年輕刺客們指出主教們被拘禁的地方,無論是否站在路易十二的一邊,他們都不可以被潰敗的法國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