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數年過後,這句詩卻被朔方節度使命人刻在石碑上,石碑被立在當初顧青立旗的陰山北麓平原上,從此石碑代替了那杆帥旗,經歷千年滄桑,碑文永未變色。
同樣未變色的,還有數千年仍不改分毫的家國精神。
…………
安西軍在陰山之北又駐紮了幾日,幾批斥候來報,確定了回紇軍已退回了漠北草原後,顧青這才下令全軍開拔回長安。
回去的路上,將士們仍然很興奮,他們在隊伍中竊竊私語,熱烈地討論著那杆迎風飄展的帥旗,討論著不戰而退的回紇太子,也討論著馬璘將軍單人單騎,兩軍陣前插旗的動作有多帥。
顧青一路上都在注意傾聽將士們的討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段無忌沒說錯,除了賞錢外,這支軍隊終於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很微妙的感覺,主帥與將士之間唯一的那層隔閡似乎不知不覺間消除了。
他們不再純粹為了領賞而戰鬥,他們有了崇高理想的雛形。
沒人與他們說教,也從來沒與他們灌輸過什麼家國天下的大道理,數年征戰,人間疾苦見多了,有的人變得麻木,也有人覺醒。
覺醒的人會告訴那些麻木的沉睡的人,不要睡了,睜開眼睛看看人間,我們要做點什麼。
長安城外,百姓萬人空巷的送別,陰山北麓,一杆帥旗劃定疆界,告訴蠻夷越境者絕其苗裔,就是這些親身經歷過的事情,潛移默化地告訴將士們,除了賞錢外,他們還應該捍衛什麼,為誰而戰。
顧青用這種無聲的方式,給將士們上了一堂又一堂的愛國課。
課程結束,無須考試,但顧青知道,他們都拿到了優秀的分數。
行走在回長安的路上,顧青一路都很沉默。
他在想著現在,也在想著未來。
親衛打扮的張懷玉騎馬湊近,看著他的目光明顯更多了幾分崇拜和敬意。
顧青皺眉看著她:“你這是啥眼神?”
張懷玉笑了笑,道:“崇拜你的眼神,陰山北麓那杆旗,很提氣,我一介女子都覺得提氣,你是如何想到讓麾下將軍單人單騎去插那杆帥旗的?老實說,當時我也在軍陣中,真沒想到你會做出這麼提氣的事,至今想想都覺得激動。”
顧青淡淡地道:“正常操作而已,淡定一點。”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道:“抖起來了?”
顧青嘆氣道:“因為我有絕對的實力,所以敢插那面旗,如果葉護太子不買賬,無非就是一場大戰而已。而葉護太子如果不是傻得很過分的話,應該不會選擇跟我魚死網破,呵,回紇軍在陰山被我消耗完了,他老爹的可汗也就當得不安穩了。”
張懷玉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臉,道:“你做人很儒雅溫和,但在戰場上卻非常霸道,是那種寧折不彎的脾氣,就好像……你的身體裡有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靈魂。”
顧青笑了,半真半假地道:“沒錯,這個靈魂來自一千多年以後,千年後的書本上,一頁頁全是屈辱,全是不公,見多了書本上的懦弱不爭,自然變得嫉惡如仇,中原萬里江山,誰是皇帝無關緊要,但是絕對不能讓異國人佔了大好河山……”
“搶來的東西他們終歸不會太珍惜,不平等的條約一份接一份,大好的國土拱手讓人。好東西寧贈友邦,不予家奴,可恥到了極致。王朝覆滅了,精神遺毒卻禍延一百多年,導致百年以後很多國人見到異國人,仍不由自主雙膝一軟往下跪……”
張懷玉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你胡說也該有個限度,蠻夷番邦未服王化,不知禮儀,我中原上國之人怎麼可能會對蠻夷下跪?古往今來都沒這說法,蠻夷對咱們下跪咱們都嫌棄得很。”
顧青又笑了:“天命異數,玄奧難測。大唐如今多了一個名叫顧青的人,或許,我剛才說的那些永遠不會再發生,就當我是胡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