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闔目沉思,良久,緩緩道:“僕固懷恩,你常居朔方多年,與回紇汗國交道甚多,依你之見,向回紇汗國借兵一事可行否?”
僕固懷恩遲疑片刻,低聲道:“臣以為,借回紇兵南下,用以制衡安西軍,實為前門拒虎,後門迎狼,利弊皆俱,甚至更有損陛下的皇威,若縱容他們搶掠城池,天下百姓對陛下不會有好感的,這件事的後續惡劣影響,陛下甚至要用一生的勵精圖治來消弭……”
李亨冷冷道:“可是若朕不向回紇借兵,朕可能根本沒有‘一生’的時光,顧青的刀劍都快頂到朕的鼻子上了,明白嗎?”
僕固懷恩黯然一嘆,不敢再諫,他已知道了李亨的選擇。
…………
僕固懷恩當天進了長安城,在興慶宮短暫停留了兩個時辰後,又馬上率領騎隊出了長安,向北方疾馳而去。
就在僕固懷恩從長安城出發後不久,一騎快馬風馳電掣入了長安城,徑自朝興慶宮飛馳而去。
一個時辰後,李亨率文武百官出城,恭敬地站在城門外,千餘人的文官武將隊伍鴉雀無聲,靜靜地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遠處一支騎隊打著儀仗旌旗緩緩行來,騎隊將士的頭盔上插著一支天鵝翎羽,正是大唐獨有的大內禁軍羽林衛鎧甲制式。
羽林衛只是騎隊前鋒,後面的中軍隊伍出現在眾人視線內,打扮光鮮的宦官宮女步行在前,手裡捧著如意,金盆,旌節,屏扇等儀仗用物,儀仗後方,一乘豪奢至極的天子車輦緩緩行來,車輦上的珠簾低垂,車轅欄杆上,一名年邁的老宦官扶著欄杆,隨著車輦微微的顛簸而身形微晃。
車輦行至李亨面前停下,李亨整了整衣冠,上前三步朝車輦躬身行禮,大聲道:“朕恭迎父皇歸京,並率文武百官拜見太上皇陛下。”
李亨身後的文武百官紛紛躬身行禮,口稱“太上皇”。
車輦內沒有任何動靜,李亨和群臣也遲遲不敢起身,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久久不動。
許久以後,站立車輦欄杆邊的老宦官深深地看了躬身的李亨一眼,然後輕輕地掀開了車輦的珠簾,車輦內,老態龍鍾的李隆基仍然穿著黃袍,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朝他行禮的君臣,久久凝視不語。
李亨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再次大聲道:“朕,率百官臣工,恭迎太上皇陛下歸京。”
李隆基終於開口,語氣冰冷地道:“李亨,你在朕的面前稱‘朕’?”
李亨肩膀微微一縮,安祿山叛亂以前,李隆基對東宮既戒備又打壓,當了二十幾年太子,李隆基不知對李亨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積威甚深,久難消弭,此刻李隆基的一句話,便令李亨埋藏於心底的敬畏再次抬頭。
見李亨似有懼意,身後的李泌忽然咳嗽了一聲。
李亨頓時回過神,想到今時已非往日,城頭早已變換大王旗了。
於是李亨神態恭敬,但語氣強硬地道:“太上皇陛下,朕受臣民擁戴,不得已登基,故,可稱‘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