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黃金蕊,雖枯不改香。深叢隱孤芳,猶得車清觴。今年重陽寒氣重,菊花越發好啊……”曹寅的目光似乎在看著曹顒,又似乎又看向曹顒身後的窗戶,竟帶了幾分笑意,低聲說道。
曹顒聽著心酸不已,輕聲道:“父親身子不適,少說幾句,等身體大好,兒子在陪父親把酒論詩。”
不曉得是曹寅力氣用盡,還是聽了兒子的勸,咳了幾句,慢慢地闔上眼睛。
雄雞報效,東方漸白,陳太醫已經請到了。
待給曹寅請完脈,陳太醫神色也頗為凝重,到了外堂,對曹顒說道:“曹大人,伯爺是肺癰,當下重藥,清熱解毒,排膿化淤,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伯爺的身子疲弱,能不能受得住,也是兩說,只能是盡人事兒,聽天命……”
曹顒聞言,身子一趔趄,幾乎站立不住。
他也讀過幾本醫術,大概瞭解,所謂中醫的“肺癰”,就是後世的重症肺炎。擱在三百年前的今曰,這個就算是絕症了。
他勉立站住,沉聲道:“太醫,宮裡的西藥房有沒有治肺癰的藥?”
陳太醫想了想,道:“沒聽說過,八月間禮部尚書、鎮國公吞珠也是此症。吃了旬月的藥,不治身故。倘若宮裡的西藥房有藥,怕是皇上的恩典早就下來。”
是了,現下才十八世紀頭裡,按照西曆是1718年。曹顒雖不學醫,也隱隱曉得,青黴素的發現是在二十世界初期。這中間相差二百來年。
曹顒只覺得手足冰涼,無比艱難地說道:“請太醫下方吧。”
陳太醫探了口氣,坐下來,寫了兩張方子,指了指上邊的道:“先吃兩劑上邊的,若是受不住,就吃下邊的調理吧。伯爺已是花甲之年,曹大人還是當早作準備。”
忠言逆耳,曹顒知道陳太醫是好心,躬身接過方子謝過。
這一番折騰下來,外頭已經天色大亮。
使人送走陳太醫,曹顒使人往衙門請假,就在父親身邊侍疾。待服侍曹寅用完藥,曹顒身子已經發虛。
李氏見兒子臉色難看,讓初瑜扶他回去休息。因為怕嚇到她,方才只說是外感風邪。
曹顒看著渾然不覺的母親,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實情。
待出了蘭院,曹顒沒有回梧桐苑,側過頭,對初瑜道:“是肺癰,怕嚇到太太,沒有說實話。”
初瑜聽了,低呼一聲,也是變了臉色。
曹顒只覺得眼睛乾澀,對初瑜道:“你幫著太太照看老爺。我到前院去……別的還好說,壽材……壽材得提前預備……”
縱然是千般不願,曹顒也得接受現狀。
就算早兩個月就曉得父親體弱,對於壽元之事也隱隱有所察覺,但是事到如今,還是令人痛苦不堪。
對曹元吩咐完後,曹顒摩挲摩挲已經發木的臉,重新往二門來。
天色昏暗,哩哩啦啦地下起小雨。
曹顒緊了緊身上衣裳,只覺得秋風刺骨,使人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