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不禁皺眉,道:“好好的,怎麼就想起辭官?就算是為孝順父母,也早當同我與孚若說才是,還瞞著。說什麼十六啟程,今兒已經是十四。”
“善餘兄,孚若,說到底,還是我怯懦,這裡自罰一杯,向二位賠罪。”馬俊端起酒杯,仰頭一口乾了。
“確實是有意瞞著二位,因我實信不著自己個兒,怕二位相勸的話,就捨不得這頂戴。”馬俊撂下酒杯,帶著幾分苦笑說道。
“即是捨不得,為何還辭官?”曹顒的心裡原也有幾分薄怒,見了馬俊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想著他少年時高談闊論的模樣,就怪不起來。
馬俊將帽子摘了,側過頭去,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對曹顒與永慶道:“孚若,善餘,你們瞧瞧,我這頭髮,白了多少。進京不到兩年,什麼正事都沒做,就在熬心血,與人周旋。”
曹顒與永慶見狀,不禁嚇了一跳。
白了一半,髮梢處都染黑了,只有帽子底下能看出來。
“六部司官,這麼艱難?”永慶忍不住,衝著曹顒問道。
“何以至此?”曹顒看著馬俊,心中已經是頗為自責。因想著他有家族餘蔭,加上不是初入仕途,曹顒倒是沒有為這位朋友艹過心。
馬俊自嘲道:“許是讀書讀多了,讀傻了吧!既想著乾點實事,顯擺顯擺自己的能耐;又想著左右逢源,上下討好。卻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越想要弄圓弧,越是艱難。折騰來,折騰去,一事無成。”
“就算不願做京官,也不該就斷了仕途,謀個外放又不是難事。”永慶仍是不贊成馬俊的草率。
馬俊苦笑道:“善餘,小弟沒做過外任麼?小弟算是看清楚了,這年頭,就算是昧著良心,也幹不了什麼事兒,這官還當著有什麼意思?”
“令尊、令伯允了?”曹顒見他態度已經決絕,開口問道。
“嗯。”馬俊點了點頭,道:“伯父之意,離開也好。如今京城不太平,避開這幾年,往後等到太平了,再出仕也不遲。”
到底是熬到京堂位上,有些眼界。
曹顒此刻,倒是不替馬俊惋惜了。馬俊出身清貴,少年進士,入了仕途,又見識了太多汙穢,能沉寂下來,修身養姓也是好事。
永慶見馬俊如此,想想被降官的曹顒,忍不住攥起拳頭,悶聲道:“這到底是什麼世道?孚若老實能幹,卻落得個貶官的下場;天成勤勉當差,卻不得不棄官。”
“權當歇歇吧。”曹顒舉起酒杯,對馬俊道:“天成兄,你讀了這些年書,存了濟世之念,如今也不過一時混沌。不管如何,不要忘了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相信,總有一曰,天成兄必有用武之地。來,小弟敬天成兄一杯!”
馬俊端著酒杯,看著曹顒,露出幾分羞愧,道:“真是慚愧,伯父早說過,我帶著文人的酸腐,遇事愛鑽牛角尖,讓我學習孚若的豁達。比起孚若所遇挫折,我這邊倒是有些無病呻吟。說起來,還是我涵養不足,不能像孚若這般榮辱不驚。”
哪裡是什麼豁達,哪裡是什麼榮辱不驚?
不過是曹顒多活了一輩子,能看得通透些罷了。人存與世,誰能為所欲為。就算不想做之事,有的時候為了責任,為了身邊的人,也不得不為之……轉眼,到了正月十六,曹顒出城為馬俊送行完畢,回到府裡,這任官的旨意就下來了。
戶部給事中,正四品京官。
戶部給事中,作為六科掌院給事中之一,同都察院十三道督察御史一起,被合稱為“科道”,是言官。不同的是,前者直接對皇帝負責,後者則是對都察院都御史負責。
雖說六科給事中品級不高,才是正四品,但卻是天子直屬。皇帝交給戶部的差事,由戶部給事中督管,每五曰登出一次。就算是尚書、侍郎,只要有辦事不力的,給事中都可以向皇帝直接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