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驚恐奔逃的人流湧動而來,自跳板上紛紛擁擁的跑上來,仿若連甲板都震顫著,那一頭的炮火聲一陣緊似一陣,在耳畔震耳欲聾的。
這會兒甲板上混亂一片,由於顧軍忽然打了過來,以至於輪船必須要儘快的離開港口,因此下頭等待檢票的人著了急,也顧不得秩序,無數的人擁擠著朝這邊跑了過來,人流越來越多,船上的大副大聲用西語維持著秩序,派出了許多的船員阻攔人群。
沈薔薇只覺得身子被夾裹著朝後退去,她懷著孕,如何受得了這樣的事,勉強的撐著身子,連呼吸都困難起來,那幾個帶她下船的人明顯也有些手足無措,用力推開阻擋的人流,只是人潮太過擁擠,仿若是逆風前行似的,每走出一步,便會被力道帶到後面去。
無數的人站在甲板上朝炮火的方向看去,就見那一頭火光若隱若現,炮火連天著,像是打的十分激烈,那黑煙幾乎將半邊天都染的黯淡無光了,槍炮聲轟隆著,一刻也不停歇似的,一聲緊接著一聲。
因著戰事突然,涪陵的駐防督軍派了衛兵到了碼頭,一面是配合外國領事撤退僑民,一面是疏散人群,因著要逃難的都是富室權貴,大多都帶著特別通行證,因此疏通了好一會兒,甲板上的人依舊十分擁擠。
這一邊輪船馬上就要開了,沈薔薇他們卻還沒有下去,因著那兩個人緊緊的抓著她,她並沒有向人求助的機會,眼見著衛兵與她擦肩而過,卻不敢輕舉妄動。她這會兒已經被擠得毫無力氣,周遭是紛亂嘈雜的人聲,使得原本擁擠的空間愈發的狹小,讓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聲音更是低微到讓人聽不真切,“不要再擠了……”
那一頭亦是有各國的輪船開過來,由於人數眾多,整個碼頭都是密集的人頭,嘈雜聲和著炮火聲,一陣一陣的襲過來,衛兵已經在根據船票疏散人群,甲板上鬧哄哄的,沈薔薇用殘存的力氣護著小腹,只覺得雙腿無力,再也動彈不得了。
那幾個人順著下船的人流,用力的拖拽著她,她狠狠的咬著唇,竭力的護著肚子,好在這一會兒人流稀疏了許多,衛兵又在兩頭把守著,所以下去的時候人群還算有條不紊。
她已經一絲力氣都沒有,出了港口後,就聽見身後傳來輪船拉響汽笛的聲音,長鳴過後,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半夢半醒中,能聽見人聲低低的傳過來,只是隔得較遠,讓她聽不真切,隱約的像是有人在外間發生了爭執,聲音忽高忽低的。她終是被吵醒,睜眼見周遭黑漆漆的,下意識的撫上小腹,確定腹中的胎兒安然無恙,才躡手躡腳的下了床,趿了拖鞋順著人聲的方向走去。
說話聲就響在門外的廳裡,聽著有幾分的熟悉,“雖然現在顧軍是打到了涪陵,但就近的蘇軍很快就會過來增援,我奉勸你們趁現在就離開,再遲一刻,誰也走不了。”頓了頓又說:“但是,你不能帶走她。”
沈薔薇已經辨認出說話的人正是喬雲樺,心內不禁有些詫異,卻也無暇去想他怎麼會在這裡,只是從他的話語中聽出的意思,像是來救自己的。
外間另一個聲音也響起來,“詩意在七少的手上,所以我只能派人請了沈小姐過來,不過我向你保證,在這期間,沈小姐會毫髮無傷。”
沈薔薇只覺得這聲音耳熟,思索了半晌,才憶起這人是陳穆揚。仔細去想,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順了。那一頭又傳來了喬雲樺的聲音,“陳先生實在多慮了,顧小姐身為顧帥的掌上明珠,就算是蘇徽意,也不會輕易動她,尤其是如今兩方戰事正焦灼著,還就江左一線在和談,這種時候,蘇徽意只會保全顧小姐的安全,不會輕舉妄動。依我看,最遲明日一早,就會將顧小姐送回北邊去。”
陳穆揚隔了片刻才說道:“為確保萬一,還是等到七少放了詩意以後,我才能放了沈小姐。”他頓了頓,“實不相瞞,這一次是我私自的行動。不過你放心,顧帥並不知道沈小姐如今在我的手裡,江左的和談條件對南地依舊有效。”
喬雲樺似乎笑了一聲,說:“陳先生,不瞞你說,我與蘇家和南地政府一直是敵對的,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和我是盟友,不同的地方在於,顧帥想要的是南地的江山,而我想要的,是蘇家的人的命。”
他說的平平常常,可是聽在沈薔薇的耳裡,卻透著徹骨的寒意,這會兒有些站立不穩似的朝後退了一步,只覺得冷氣自腳底蔓延而上,連脊背都溢位冷汗來。她知道喬雲樺與蘇家的恩怨,也明白這種根深蒂固的恨意很難釋懷。
此時心內生出許多的惶恐不安來,思忖著喬雲樺這一次的目的,恐怕並不是為了救她這麼簡單。正胡亂的想著,就聽他說:“現在沈薔薇在你的手上,如果讓蘇徽意知道的話,他一定會過來的,不妨我來做個局……”
沈薔薇的身子驀地一怔,不可置信的倒抽了一口氣,想著自己如今深陷其中倒也罷了,如果由著喬雲樺將蘇徽意引過來,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她不禁的想起,那時候蘇徽意的質問,他與喬雲樺之間只能活一個,她會選誰?
深深的不安侵襲而來,她只覺得雙腿發軟,用力的扶住牆面,急促的喘息著。這一瞬間只恨不能即刻就衝出去,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制止喬雲樺。腦子紛紛雜雜的,閃過了許多想法,可依然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