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發了狠,對著那些衛兵的方向開了一槍,那子彈穿過雨幕“砰”的射在了木柵欄上。
她的手在哆嗦著,兼之身形過於消瘦,被雨水一衝,倒好似馬上就要被淹沒一般。耳畔有人輕聲喚著,“薔薇。”
那聲音好似綸音佛語,令她恍惚的抬起頭。對面站著一個穿著呢制軍服的男子,他身形高大挺拔,頎長的如同翠竹。面如冠玉,眼如點漆,幽深的仿若無邊的暗夜。
她怔了怔,才想起這人是蘇徽意。心緒霎時變得極為複雜,只是茫然的看著他緩緩朝自己走過來,沒由來的發了慌,就說:“站在那別動,再走一步我就開槍了。”
蘇徽意繼續往前走,兩人之間隔著朦朧雨幕,倒好似相隔在兩個空間,他問:“你會開槍麼?”
沈薔薇見他已經近在咫尺,滿腔的委屈倒好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恨聲說:“我的槍法是你教的,如果你想驗收成果,只管試試。”
衛戍早已支起了長槍,黑洞洞的槍口齊齊瞄準她。只要她扣動扳機,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開槍。
蘇徽意不得不頓住步子,不耐的揮了揮手,冷聲說:“你們都退出去。”
沈薔薇見衛戍全部都退避三舍,心裡也辯不出是何滋味,只是冷冷看著他,說:“七少這是做什麼?只管讓他們開槍就是,反正你父親想要了我的命!七少殺了我,不正可以向你父親邀一功。”
雨勢越來越大,仿若彼此的面容都覆上一層紗,讓人看不真切。蘇徽意說:“這樣的功,我邀來有什麼意義?我知道你恨我父親,恨蘇家。索性你給我一槍,也算報復我父親了。”
沈薔薇禁不住冷笑一聲,說:“你以為我不敢開槍麼?”她的手止不住的抖著,好似理智在一寸一寸瓦解。她再也分辨不出真假,只是恨透了這樣的處境。
蘇徽意從容不迫的迎著槍口又走近了兩步,淡淡說:“我知道你敢,只是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如果你開了槍,今天勢必要為我陪葬,到時你不僅報復不了父親,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值麼?”
雨幕如珠子一樣狠狠砸下來,沈薔薇只覺得渾身發冷。如同置身冰雪之地,那一種錐心刺骨的寒意幾乎要讓她站立不住,腳步虛浮著後退了兩步。
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擊垮了她,她恍惚的站在原地。冰涼的雨水仿若黏膩的小蛇,一寸一寸侵蝕著她的意志,那一瞬間像是厭倦到極點。
她恨聲說:“你們蘇家的人全部都是豺狼虎豹!陷害了我父親,逼死了我母親!現在又要對我趕盡殺絕,可恨我不能為他們報仇,可恨我沒有呼風喚雨的權利!讓你們蘇家的人都去死!”
那些沒有溫度的話自出口的那一刻,便疼的無法抑制。好似海水翻騰一般,在心口絞痛著。想要開口說什麼,卻只是無力的合了眼,化成了滾熱的眼淚。
蘇徽意默不作聲的看著她,雨幕纏繞成一張網,虛虛的籠著他們。彼此相離不過幾步,此刻卻是陌生的、夾雜著讓人無法跨越的遙遠。
可能自沈家敗落的那一日起,橫亙在二人之間錯綜複雜的一切,就已是再無法跨越的溝壑。
他說:“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報復蘇家。”
沈薔薇恍惚的睜了眼看他,就見他站在原地,仍舊是那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只是雨水阻隔在兩人之間,他的面目是迷糊不清的,隱約聽他一字一頓的說:“嫁給我,只有嫁給了我。你才能光明正大的進入蘇家,才能有機會報復。”
沈薔薇怔怔的看著他,腦中昏昏沉沉著,殘存的意識在逐漸麻木。
蘇徽意見她臉色慘白,嘴唇更是凍得發紫,仿若一株孱弱的冬菊,馬上就要枯萎下去。
他奔過去順勢就奪過她手中的槍,用力扔在了地上。“啪”的一聲,濺起半人高的泥水。兩人離得很近,彼此呼吸可聞。
蘇徽意看著她,俊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說:“你不是想要報仇麼?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
沈薔薇哆嗦著再說不出一個字,那雨還在下著,噼噼啪啪打在房簷上。抬眼去看,不過是個最尋常的早上,奈何冷雨瀟瀟,風也是淒涼的。她微不可聞的嘆息,最後一絲力氣也枯竭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