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薔薇不妨他這樣坦然承認,只是不知這輕描淡寫的幾句中,又有多少是假話,如今行走在危機邊緣,她誰都不能相信。
想著父親的用意,既然信物不能落到蘇家人手裡,又為什麼會給蘇徽意?而喬雲樺從中周旋又是為了什麼?
她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寒,那枚薔薇胸針被她放在了哪裡,倒好似想不起來了。總歸是命不由人,大不了就是個死罷了。
她如同失了力一般坐著動也不動,也不知怎的就想起從前。自己跟著蘇徽意上校場練槍,十次有九次都是打在靶外,此刻那些生硬的技巧倒好似在腦子裡活了過來,每一個步驟都愈發清晰,只是腦中這樣想著,拿起一把槍,必定會百發百中一樣。
微不可聞的嘆息,轉頭看窗外,牧野四合,隱約瞧見成排的大樹,凋零的枯枝敗葉。
不過窄窄一條坑窪不平的道,像是走在僻靜的鄉間小路,天已經朦朧轉亮,可見天幕盡頭一圈透白的藍,又好似混色的顏彩。
前方又是一個簡單的路卡,值班的衛兵嚴正以待的攔在路上,沈薔薇看過去,見軍車停在不遠處,寥寥幾個人把守。
那衛兵提著長槍過來,她合上眼,一切都變為黑色。耳畔忽而響起槍聲,她的頭還是昏沉著的,恍惚中有人急促的喊了聲,她睜開眼,就見車頭有濃煙滾滾,不停的有槍聲響起,火光在瞳孔中跳躍。
有人拉著她下了車,眼前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她踉蹌著踩上去,身後的汽車“砰”的一聲爆炸。連地面都震顫起來,車窗驟然碎裂,玻璃碴子朝四面八方飛濺,零零碎碎的混著濃濃的火光。
她的耳畔嗡嗡作響,黑沉沉的煙霧瀰漫,映襯著寒涔涔的天光,抬起眼看過去,那一方的天地仍舊是冷藍色的,星子零星的亮著。
她無聲的嘆息,這天好似再也亮不起來了。
身後幾個衛兵急匆匆的拿槍射擊,只是天光發暗,朦朦朧朧中就兩個沒有定點的影子,並不好找準星。
子彈橫飛似的在頭頂盤旋,那廖先生抓著沈薔薇朝土坡奔下去,濺起漫漫黃沙,腳踝上的傷火辣辣的痛著,每走一步都好似走在荊棘之上。
然而四野冷風哀嚎,衰草沙沙,那一種絕望中又兼著身心俱疲,只恨不能就地死了乾淨。
好在那位廖先生是軍校畢業的,不光有一身的好本事,對於野外戰地的生存之道更是爛熟於心。他帶著沈薔薇跑過小徑,就見不遠處有密密麻麻一片山林。
沈薔薇聽著野獸的長嘯,只覺得腿腳發軟。廖先生帶著她直奔進去,枯樹的枝條唰唰的打在身上,不過才跑了百步,竟就將身上的棉衣劃破了。
廖先生見棉絮洋洋灑灑落了一地,就回頭看了一眼,零星的幾個人已經快追了上來,此時天光漸明,地上的棉絮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他快速脫了衣服,低聲說:“把你的棉衣脫下來,快點!我們沒有時間了。”
沈薔薇趕緊脫下了棉衣,廖先生隨手將自己的外衣遞給她,殷殷囑咐,“我去引開他們,你沿著前面那條小徑一直走,會看見村落的,不要慌。”
他才說過這一句,就拿著棉衣快步朝另一邊跑去。沈薔薇此刻也忘記了害怕,轉身朝小徑狂奔,那方的天光愈發的亮起來,隱約聽見腳步聲漸行漸遠。
山際的另一頭野獸依舊在叫著,此刻這些複雜的心緒都飄遠了,她害怕極了,連呼吸都是顫抖的,只是麻痺自己不去想,她憶起母親,心裡升騰出一種酸澀的熱意,忍不住竟就眼淚套眼圈。
她想著自己如今處境這樣艱難,竟就一次次的被人算計,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受慾望驅使著,一次一次顯露出猙獰的外表。
這樣想著,反而堅定了腳下的路,這一刻倒像是發了狠,只恨不能親手殺了這些人。
抬眼看過去,就見自己站在小徑的高坡之上,其下是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遠遠的有霧氣繚繞,天色氤氳中,幾個小土房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