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剛知道兩人的命算是都保住了,他感激地看著王興會,又看了一眼易老伯,勤勞樸實的農家漢子從來不會用更多的語言來表達內心的感情,三人相視一笑,從此就都是過命的交情。
去找胡桂全彙報的人兩手空空地回來了,出了這種事,自然得第一時間讓主家知道,彙報只是其一,請主家掏錢買藥或者請郎中,才是本意,畢竟,大夥都是在胡桂全的竹林裡幹活營生。
虎娃重重一拳打在牆上,泥土瑟瑟而下,胡桂全沒有一點意思表示,顯然太不把大家的命放在眼裡,虎娃年輕氣盛,就要去找胡桂全理論,幾個佃戶和長工也摩拳擦掌。
胡忠突然氣勢洶洶地闖進工棚,身後跟著雷德貴和兩個保安隊員,胡忠看了一眼屋裡的情形,喝罵起來:“找死嗎?黃天白日的,還躲在這給我偷懶,都給我滾出去……想要造反嗎?”胡忠摸著腰裡的短槍,左手揮動著梨木棍。儘管胡忠張牙舞爪,這次大夥腳步都沒有動,一個個怒目而視,虎娃眼睛瞪得像銅鈴:“人都快死了,我們可是給你胡家做活。”
胡忠白眼一翻:“生死有命,你們幾個不是都沒事嗎?是死是活我不管,吃我們胡老爺家的飯,就得給胡老爺交齊竹料,你們都給我滾出去,限期交齊竹料,”說著走上前來,一把扯住易老伯,“你個老東西,別再這裝死,快給我起來幹活。”
杜剛一把推開胡忠,虎娃搶上一步,抓住了胡忠的手腕只一推,胡忠一個趔趄,他狂叫道:“好啊,你們吃了豹子膽了。”將碗口粗的梨木棍又劈頭蓋臉打來。
棍子舉到半空,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拽住,再揮不下來,胡忠一回頭,見王興會已經坐起來了,一把抓著棍端,吃了一驚:“你,你要幹什麼?”又見他臉上紫氣隱隱一現隨即消失,又硬著膽子吼道,“你放開我。”王興會一字一頓地喝道:“胡管家,打人也要看時候。”胡忠暴跳如雷:“老子還用你教訓,我現在就斃了你們這幫兔崽子。”
“你把大家打跑了,沒有人上工砍竹,耽誤了時間,只怕你胡管家也不好交代吧。”
這句話正戳到胡忠的痛處。早上,胡桂全還訓斥了他一頓,說是如果到時交不齊這批軍用公事,要拿胡忠的腦袋去交差。胡忠就坡下驢地退出了工棚,如此相安無事過了五日,這天傍晚,胡忠在雷德貴及兩個保安隊員的護駕下進山來宣佈:易老伯不能幹活抵債,已將他山下的土屋佔做豬欄,限他兩天之內離開連天山;虎娃以下犯上,罰半年工錢。
兩個保安隊員拿著步槍,雷德貴全副武裝,胡忠得意地看著怒氣衝衝的一夥人,訕笑了幾句離開了。等他們一走,大夥就像火上澆油一樣劈哩啪啦炸了開來,一個個怒火填胸,虎娃更是雙目圓睜,高聲大罵,他返身操起一把斧頭,大喝一聲說:“走!今天拚上我這一百多斤,定要將這夥王八蛋殺個雞犬不留。”說著把手一招,就有幾個人跟著他就要衝下下山去。
王興會攔住了他們:“你們不可急躁,逞匹夫之勇,白白丟了性命!”大夥還在氣勢洶洶,杜剛才摸著光頭從暗處走了出來:“他說的有理啊,胡桂全從他野姑爺那裡搞來了槍,咱們這樣和他們拼命,是雞蛋碰石頭啊。”
“那怎麼辦?俗話說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胡家世代奴役連天山百姓,這種日子,該是個頭了,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只好鋌而走險!”一個年長的佃戶說。
杜剛吸了幾口旱菸,和王興會對望了一眼,他從王興會堅定的眼神裡,彷彿看到了王興會洞穿了他的內心,這讓杜剛感到充滿了力量,以往上山幾人,易老伯年老無為,虎娃年紀尚小,都不足以論天下大事,王興會上山時間不長,卻是看得出膽量氣度都非比常人,自從他給易老伯吸毒那一天,杜剛就對這個外來的短工充滿了好感。
杜剛慢慢地說著:“你們可有人曾聽聞最近瀘州方山一帶出現了一夥綠林好漢,佔據州縣,連官府也奈何不了他們。”
王興會接話說:“我知道,這夥人為首的自稱張麻子,據說張麻子早年曾經追隨松坡將軍在瀘州會戰中大敗了北洋軍,但後來起義軍各自為政,互相殺伐,張麻子和部隊打散了,索性帶領七八個兄弟,剿滅了方山上的土匪,自己當起來山大王,劫富濟貧,十分了得!”
大夥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著,以往胡家人在場,大家都不敢公然說起這樣謀反作亂的話題,連張麻子這樣的名字,提了也是謀逆之罪,杜剛第一次在這個場合說出張麻子來,無疑點燃了大夥心底的那一點火苗:“與其在時代受胡家壓迫,不如誓死一搏,幹出件大事來。”“當土匪也沒有什麼不好,土匪裡也有好人!”
杜剛一口一口地抽著煙,待大夥議論了個痛快才接話:“我只說一句,大夥既然鐵了心要幹,咱們也學一學張麻子,造一回反,當一回佔山為王的土匪頭,你們敢不敢!”
王興會朗聲接著說:“其實我們也不叫造反,眼下天下大亂,各路豪強巧取豪奪,佔洲掠縣,連天山也不是官府封給胡家的,他胡家奪得了,我們為何奪不得?現在官府不管我們窮人百姓,任由地主老財魚肉鄉里,剝削壓榨,欺壓**,咱們這裡哪一個人死了不是像死了一條狗不是?官府又何曾來過問過我們?一樣的是父母生的,人家不管我們,我們怎麼能任人作踐自己?”
大夥的血脈一點一點的噴張,摩拳擦掌,杜剛和虎娃帶頭喝彩,王興會接著說:“只要咱們不和胡家一樣,欺壓百姓,當土匪又怎麼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都是大好男兒,眼看著窮苦百姓和我們一樣受苦受難,我們豈能沒有一番作為?不如我們就重整連天山,以此為根基,除盡貪官汙吏,為子孫後代謀萬世之基,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出來!”王興會話音一落,大夥齊聲歡呼,高聲叫好!
當晚,杜剛喊了易老伯在工棚外放哨,邀集了王興會、虎娃、還有李磊等幾個骨幹秉燭夜談,王興會這時才透露真名和身世,密密竹林裡,醞釀著一場風暴,王興會又讓人在後山崖又添了一架爐灶,以修復工具為名,鍛造出一批批的利斧、大刀、長矛。虎娃、李磊等一面照常伐竹放排,一面暗暗觀察胡家動向。
距離王陵基限定的端午之期越來越近,胡桂全與雷德貴議定,四月二十三,由雷德貴帶領二十名保安隊員,並十多個工人將二十萬杆竹子,分紮在一百多個竹排上,沿博瀘河溯長江而上送去宜賓,沿途一切順利的話,還可以趕回家過節。
大夥探聽到這個訊息,認為是分散敵人兵力,舉事的好時機,王興會與虎娃、杜剛等人商議,由王興會帶領和李磊等人押運竹料,沿途再趁夜逃脫,這邊由杜剛帶領虎娃於五月初一晚上子時動手舉行暴動,拿下留守山上的10多個保安隊員。事成之後立即嚴守各處山隘,以逸待勞,謹防雷德貴反撲。各處商議已定,就等著雷德貴離山帶人離山。
到了四月二十三晚上,探子回報,停在玉屏渡的竹排還沒有動靜,不見雷德貴等人動身啟程,大家嘖嘖稱奇,不知道事情又起了什麼變故。雷德貴的保安隊一旦沒有離開山上,那麼舉事的難度就會大大增加,計劃就要被迫改變,易老伯說:“這幾日不見胡家人動靜,胡忠也好幾天沒有來料場監工了,指不定發生了什麼事。”
提心吊膽地到了四月二十六日晚上,大夥剛剛吃過晚飯睡下,工棚外忽然砰砰砰地有人敲門,虎娃喝問是誰,外面響起了胡忠鴨公般的聲音:“是我,老爺叫王興會隨我下去,有事吩咐。”大夥都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