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哥兒家中有寶貝,這是淤泥村人盡皆知卻又都閉口不言的隱秘。
年前戰亂始過,新唐雖已建國,可地方管制還未完備,賑災的錢糧遲遲不到。
這邊陲小鎮本就荒涼,米糧似荒漠甘露般珍貴,賑災糧撥不下來,流民們仍要餓肚子,比起戰亂時還不如。
戰亂時總有些倒黴的死鬼被活人從地裡刨出來,死也落不得全屍。
建國後就不準如同先前那般混亂,食屍成為禁令,唐臻帝為此特發詔書以告天下,食屍者斬首示眾。
城中縣令大人為響應皇詔,特意斬首十名“食屍流民”,頭顱懸掛東城門十日有餘,震懾邊陲食屍者。
那群偷摸吃肉過活的人也不得不去挖草根,吃樹皮,城南荒山上被挖的寸草不生,口糧越發不夠吃。
淤泥村沒有糧田,更是受災之重處,直至大雪封山,村民們再也不能從土裡刨出吃食,開始陸陸續續有人餓死。
大雪連下七日,淤泥村西荒的墳包日益見多,眼見大家都要被餓死在新唐的頭場雪中,昨日還苦笑的面孔隔日便可能失去生機,鐘鳴終是看不下去。
大雪第七日夜,鐘鳴帶著梁黑子連夜偷偷翻越斷牆,進城裡尋糧。
梆子敲過三更,鐘鳴竟光明正大從斷牆城門走出,守夜城軍特例為他開城門。
當鐘鳴回到村中時,身後跟著的不止是梁黑子,還有三大馬車糠谷。
有那三車糠谷,淤泥村的人才能活下來。
起先沒人知道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直至後來梁黑子吹牛皮,說漏了嘴。
黑皮少年大肆吹鼓鳴哥兒膽大心細,拿了家中暗藏的寶貝,跟城中大戶田家換來救命的米糧,這才解了村民的疑惑。
城中田家是第一大戶,傳聞田家在朝中有官宦親戚,是可上達天聽的大員,所以才能在這災荒年代還有餘糧。
田家勢力之大,甚至於縣令大人都要禮讓三分,在這邊陲小鎮可謂是呼風喚雨的存在。
鐘鳴能在這等人手中換回米糧,足以讓淤泥村眾人拜服,分糧後更是感恩戴德,二百餘口人跪在鐘鳴小院外磕過三個響頭才肯作罷,鐘鳴攔都攔不住。
其實只有鐘鳴自己明白,他並未花費太大代價,僅僅是冒些風險而已。
十多串珠寶加一根吹不響的古怪玉笛,換回淤泥村二百餘條命,怎麼算都不虧。
確實不虧,少年換回來的不只是二百餘條命,還有二百餘人的忠誠。
正如此時臉頰漲紅,肥肉晃盪,已是氣喘如牛仍舊狂奔的斐大痴,他心底藏得最深的就是這件事,閉口不會提及,卻也終身不會忘記,寶貝換糠谷的救命之恩。
痴肥少年能狂奔回淤泥村使出吃娘奶的勁兒,比起尋常人也不慢,當他跑到村頭,看到孫村長的茅屋時,氣勁一鬆,再也跑不動,只能氣喘吁吁地捂著腰喘息。
只是此時的淤泥村有些不同,憑空多出許多高頭大馬和披甲帶刀的兵騎,將孫村長家的茅屋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