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印有官印皮紙的宣冊就不同了,宣冊只是宣冊,再也跟軍甲營扯不上半文錢關係。
念及那次軍甲營的死,鐘鳴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一夜之間,全軍覆沒,無論是難民還是守城兵都沒有聽到兵戈之聲。
三百餘具被一劍封喉的軍甲營屍體散亂在大營中,鐘鳴翻進大營的時候,領軍校尉營中的篝火架子還有薪火,鐵鍋中的肉湯都被燒乾,焦肉味刺鼻的香。
本意溜進大營裡找些吃食的鐘鳴漲了膽子,叼著燒焦的肉塊大快朵頤後,摸遍大營的軍甲屍體。
人吶,在餓了三天三夜,即將被餓死之際,是瘋狂的,明知進軍營偷竊是當場斬首的死罪,可餓紅眼的鐘鳴還是頂著殺頭的風險溜進去。
沒吃的是死,被軍甲營抓住也是死,總歸後者還有些希望,如果沒被抓住再摸兩個餅子,還能再苟活兩天。
後來就應了那句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膽大包天的少年人非但沒被戰亂饑荒餓死,還從此轉運,看似艱苦實為幸運地活了下來,堅持到三國合約簽訂。
鐘鳴上一世就膽子大,否則也不會孤身闖入可可西里無人區三百里摸金,最後被自己膽大包天的行為“撐死”。
上一世死的也憋屈,二十餘載的光景,一條鮮活的人命,就只換來把破折刀。
那是把藏刀,也稱之為折刀,它不似普通藏刀那般被金銀包裹,綴以寶石,擁有藏刀慣有的華麗,而是被簡單的檀香紅木套住,紅木刀柄,紅木刀鞘,鏤空奇怪字型的刀刃。
鐘鳴猜測可能是藏文,扭扭曲曲似蚯蚓般難辨認,可惜鐘鳴不認識藏文,他不是很確定那些鬼畫符的來歷。
這把刀本來沒稀奇之處,稀奇也只是對鐘鳴而言。
因為這把刀鐘鳴上輩子才會身死可可西里,也是因為這把刀他才會來到這個刀耕火種的年代。
那夜這把刀耀眼的紅芒,鐘鳴記憶猶新,他很確定是那道紅芒把他帶到了這裡,畢竟那夜只有這把刀十分詭異,其他都很正常。
三年來,鐘鳴也嘗試過無數種辦法,想要這把刀再度發出詭異紅芒,看看是否能把他帶回到地球。
無疑都以失敗告終,無論是鐘鳴在刀刃上抹自己的血,還是叨唸著“波若波羅密”把它放到月光下照耀,甚至是拿它去抹掉某些人的脖子,用生命去祭獻這把刀,它都沒有反應。
任憑鐘鳴如何折騰,折刀還是折刀,他也依舊以少年人的身份活在這個艱苦的時代。
時間一長,鐘鳴也就死了心,接受少年人的身份,心甘情願活在這個時代。
有時候比起如何琢磨讓折刀發光,還不如去想想怎麼才能搞到點吃食實在,人吃人的年代,如果飢餓無力,孱弱的身軀很可能成為別人的腹中餐。
自從前陳陳武帝姬晏戰敗於皇城內牆,被人分屍萬塊於民食之而平憤,似乎食屍這件事情變得無上光榮。
暴行者為權利的戰爭掩蓋上富麗堂皇的藉口,飢腸轆轆的難民也為自己飽腹找到新途徑。
總之那些都遠了,無論是烽火連三月還是易子而食,都因為一紙合約而徹底遠去。
麻衣少年艱難地從那個年代摸爬滾打活下來,不就是為了這破曉後的光明,暴雨後的彩虹嘛?
他不再去想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無論是他用折刀抹了某些人的脖子,還是隔壁少年用牙叼破了某些人的喉嚨,那些都成為戰爭中不為人知的秘密。
今時今日,淤泥村中只有個知書達禮,懂得寫桃符,寫福字的鐘先生。
隔壁又起雞鳴聲,大公雞從對面屋頂飛落到石桌上,對著宣冊不停下啄,鐘鳴趕忙把這討厭的大公雞轟下桌去,收起他的寶貝宣冊。
想著要把宣冊收起來,少年人往屋中走,走至門檻,他似乎想起什麼,扭頭看向朝陽,朗聲道:“新的一天,我鐘鳴又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