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有限的罵人詞彙,並無市井中人那般,能夠不重詞兒地罵他一個上午。
罵了一陣子,孟然已是有些氣喘,也就停了下來,嘶聲問道:“耿叔,那這個王八蛋有沒有被處置?”
耿護院嘆了口氣,“自然是沒有。”
“憑什麼?”孟然厲聲尖叫,驚得樹林裡的小鳥落荒而逃,嘰喳不停。
耿護院聲音一沉,冷聲道:“還能憑什麼?就憑他是名門之後,就憑他是功勳之家,就憑他是朝廷的人,這些原因夠了吧?”
“我不懂......”
“你自然不懂,你若是懂了,你也就不是你了。”耿護院幽幽說道:“朝廷為了維護自己的體態尊嚴,自然不會承認此事。他們派了最懂稽查之事的鷹犬,卻也只是得出了一個‘賊寇行兇’的結論,事後他們將一夥兒百多里外的山賊梟首,藉此結案。
但明眼人都知道,真兇依舊逍遙法外,死的只是一群替罪羊而已。”
聽到如此黑暗的事件經過,自幼學習儒家思想的孟然,覺得他的內心深處,有個什麼神聖不容侵犯的東西破了一小道口子,再也不是白玉無瑕,而是一件有了瑕疵的東西。
林木稀疏,點點陽光灑在二人身上,雖有樹蔭遮蔽,但已經能夠感覺到一股別樣的燥熱縈繞在大地上。
兩人悶聲不響地繼續前行,過了好久,孟然都沒有說一句話,耿護院有些擔憂,不由回頭問道:“少爺,你還好嗎?”
“恩...”孟然只是嗯了一聲。
“少爺,我給你講這些,只是想讓你懂得人性的黑暗,並不是要你對這個世界失望。好人常有,壞人不絕,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無需太過難過。”耿護院寬慰道。
孟然微微點頭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還是有些難過,都是一樣的性命,有人卻殺人如麻不知悔改,有人卻只能做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所以啊,此去無量山,你一定要學出個名堂,莫要讓自己失望,也莫要讓關心你的人失望。”耿護院道。
孟然用力地點了一下頭,“我會努力的,總要學成個樣子,不能浪費你們的一番心血。”
“錯了。”耿護院否定道:“是不要浪費了你的心血,少年之人,自當勤奮努力,莫要浪費了自己的年華和歲月。”
孟然頷首,隨即問道:“耿叔的道理真是不少,年輕的時候想來也是有過作為的。”
耿護院打了個哈哈,嘴裡說道:“有個屁的作為,也不過是個愣頭青罷了,不撞南牆不回頭。只是如今年歲漸長,很多道理都在胸腹之間慢慢成熟,也就能這麼胡吹一番。”
孟然啞然失笑,“耿叔太謙虛了,您的這番道理,可是勝過世間成千上萬的虛度之人,何來的胡吹。”
耿護院擺了擺手,面上並無得色,一副唏噓不已的樣子,嘴上輕聲說道:“不過是用兄弟們的命換來的,有什麼值得驕傲的,若是可以重新選擇,我寧願死的人是我……”
孟然伸長耳朵,使勁兒地聽了一番,卻沒有聽出個一二來,只得開口問道:“耿叔,你的聲音太小了,我聽不清,大點聲兒說。”
耿護院並未繼續,只是牽著他的坐騎默默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