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景自除夕那日後就有了一個老師,夫子教他讀書習字,教他閱覽典籍。
常煊總是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讀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鑑今。’所以他給長孫景的書籍,全部都是自己精挑細選的。
而長孫景從未喊過一句累,晦澀難懂的句子,他就用筆抄寫下來,等到學堂散學的時候,他再拿來給常煊看。
能看懂的句子,就反覆背誦,化用,常煊看著他進步飛速,心中也是十分開心,偶爾也會教習他一些權謀之術。
他知道長孫景聰慧,既想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也害怕教的太多為南朝帶來滅國之危難。
長孫景也能看出他的憂慮,他說:“北國是生我養我的地方,而南朝是教我令我成長的地方,我答應夫子,永遠不會做竊國的賊。”
聽著少年擲地有聲的話,常煊笑著摸著他的頭,他生來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卻依舊沒有埋怨憎惡這個世界,該是何等的純粹之心,才能養成這般的性子。
這時候的兩人都還沒有意識到,一年以後,北國國滅,常煊於戰亂之中抱石投湖,命運的軌道再一次偏移,也同樣在長孫景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痛。
後面的摺子便像是拉了快進一樣,將長孫景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九月,南朝北國開戰。’
‘十一月,恩師抱石投湖,阿景再次失去了這世上對我好的人。’
‘十二月,隆冬大雪,我聽說南朝已經打到了北國城池之中,北國要亡了。’
‘次年一月,北國玉璽和國書被封存南朝皇宮,我也沒有家了。’
‘次年三月,母妃說,要我好好活著,所以我不能死在這裡,唯有逃出去我才能活下來。’
而這一年,長孫景十二歲,他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也必須扔掉他母妃為他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那條彩繩編織的手環。
他是從皇宮的狗洞之中逃出來的,常年吃不飽飯,身體瘦弱,令他很容易就能鑽出來,甚至因為他太過於透明,宮人是在他失蹤幾個月後才發現他不見的。
長孫景的身形不高,看起來就像是個八九歲的孩童,他穿著破爛,幾乎是一路乞討來的,別人不吃的他吃,只要能活下去,他就吃。
甚至還因為太瘦弱,被人欺辱,打斷過肋骨,他改了名字,別人問他叫什麼,他說自己姓裴,叫上虞,上虞這個表字是常煊起的,無人知曉。
他們笑他一個乞丐竟然有名有姓,他垂眸不語,也不反抗。
走到江都的時候,他的腳底已經全是血泡,肚子餓的咕咕叫,他倒在橋洞底下,那一刻感覺自己快要死了,直到面前傳來食物的香氣。
“餓暈了嗎?”
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幾分疑惑,長孫景卻是猛地奪過她手中的吃食,狼吞虎嚥起來,他聽到她笑了一聲,蹲下身:“慢點吃,還有呢。”
“你這麼瘦,一定很久沒吃飯了吧。”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江都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地方,但這裡的人生活的很幸福,街道上的乞丐也不像他這樣髒。
“還,還有嗎?”
長孫景低著頭,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他為了讓南朝的人相信他徹底死亡,被埋在土裡許久,也幸好那老兵心中愧疚,沒有將土踩實。
不然他此刻恐怕早就是孤魂野鬼一個了。
“有。”
她蹲在他面前看著他將自己一籃子的荷花酥吃完,無奈的說道:“你要不跟我先去府衙?住在這裡會著涼的。”
再說了,她爹爹就在府衙,有什麼事情也能幫著點。